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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要喝的药?”循着气味,洛宸看到了床头矮凳上那碗黑色的东西,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栖梧一个“是”字尚不及出口,洛宸居然已将碗端了起来,那神情,分明早已笃定,询问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阁主,你……要喝吗?”栖梧大概被洛宸的举动搞昏了头,居然问出这样一个毫无价值的问题。但见洛宸眼睫低垂着,牢牢盯着那碗药汤,苦涩答道:“又不能不喝。”说罢,便闭起眼睛,仰头把药一饮而尽。
而后她僵着动作缓了好久,才逐渐恢復正常。
洛宸这一系列举动,着实瞧得栖梧语塞难言:这些天洛宸所承受的,原本已经让她有些不忍心再继续下去了,毕竟无端受这样的苦楚,大概换作谁都会觉得委屈。可看到洛宸现下这般,她又知道,停下来已是万万不可能了……
却说陆晴萱在藏兵谷请了援兵之后,便由柳毅笙带领着,一路往囚窟寻来。
自从洛宸被戾王带走,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只要睡不着,闭上眼便都是洛宸的影子;若是有幸睡着了,又要做一连串关于洛宸的梦。
她害怕,害怕洛宸受苦、受伤、受折磨,害怕戾王对洛宸不利……总之,见不到洛宸,即便栖妍将利害分析得再到位,保证得再好,她也不能真的放下这颗悬着的心。
这天又到了深夜,陆晴萱依旧不想这么早吹灯,于是趴在客栈二楼窗边,抬眼望着满天星斗。
她记得,陆羽曾给她讲过一个故事。
一位猎人抓住了一隻雌鹤,雄鹤非但没有离去,反而在雌鹤身边哀鸣了整整一日才走,第二日则衔金而来。猎人明白了它的意思,知道它是想用这黄白之物来赎回雌鹤,便收下金银,放雌鹤与雄鹤团圆而去。
同样是人,为什么戾王就没有猎人这样的慈悲之心?她不奢求他慷慨,也不奢求能找他报仇,只求他能在洛宸完成了他的追求之后,将洛宸毫发无伤地送回来,让她们得以团圆。
月光清冷地映照着,照着陆晴萱正做这些思量与祈求的面庞,似泻了一片银沙,又似替陆晴萱流着早已流不下来的泪。
陆晴萱到底累了,就这样坐在窗边,双手交迭着趴在窗框上,渐渐合上了眼睛……
风雪再遇霜
岁月待人,慷慨而又吝啬,柔婉却亦无情,光阴的脚步匆匆来去着,从不肯为谁驻足停留。
自炼血开始以来,洛宸便日日服“药”,十数种叫不出名字的“药”轮番入喉,每一种都怪异得令她难以下咽。但这还算不得什么,真正令她忧惧难安的,是好似才眨眼工夫,竟又到了引化血蛊入体的日子。
六天,距离上一次引蛊已过去整整六天,可那令人生不如死的折磨依旧清晰生动地刻在洛宸骨子里,只要她回忆起来,便自心底深处打怵,何况又与即将到来的第二次只差这一个晚上了呢。
晚饭期间,栖梧瞧着洛宸似是有些异状,不仅吃得比平时要少上许多,表情更是生硬得极不自然,反是往口中灌水的动作不曾停过,于是担忧问道:“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适?”
“……”洛宸被问得一愣,但旋即恢復如常,摇头淡道,“没有,只是许是连续服药的缘故,有些倒了胃口。”她不着痕迹地掩饰起心中忐忑,不想栖梧因此而延长炼血的时间,毕竟长痛不如短痛;而且无论她自己,还是陆晴萱、叶柒这十多年来所遭受的,抑或因此故去的许许多多的无辜生命,她都迫不及待地要从戾王身上加倍讨回来。
栖梧到底也是聪敏多思之人,纵然洛宸隐乎其辞,她还是从中揣到了洛宸的心理,于是伸手覆上洛宸手背,又稍稍用力地攥住,宽慰鼓励着:“为了陆姑娘,你得坚持住。”
眼瞅着被看穿了心事,洛宸终是无力一叹,随即莞尔送给栖梧一个感激的微笑,轻声道:“我会的。”
这一夜,洛宸当真觉得难熬,原本没有几个时辰的暗夜,硬是在她半梦半醒间被生生拉长数倍。
洛宸知道,过不了多久戾王又会像上次那样“如约而至”,而自己,势必要经历一番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苦痛。
事实上,这种感觉洛宸一点也不陌生:在刚被戾王关来这里,枭打算用“琵琶调弦”对付她时,她就产生过同样的惧怕。
不过比起当日,有一点值得欣慰,便是她现下有栖梧在旁陪伴,心中更是有陆晴萱做支柱,想来总会有办法和毅力坚持下去吧……
果然,一切不出洛宸所料,这一次引蛊与上一次尽数相同,甚至连戾王跨进囚室大门的时间都分毫不差。
洛宸依旧目色寡淡地觑着戾王,高挑的身姿和恰到好处的距离让她正好可以与戾王平视,却又造成一种稍带俯视的错觉。
不知怎的,被她这种除了能感受到森冷,却瞧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神审视良久之后,素来不屑于任何人的戾王居然也心生出些许的不自在。
“你很想吃了我吗?”他向前踱出几步,拉近同洛宸的距离,让洛宸的目光自然居于自己的眸色之下,轻蔑又好笑道,“可惜,眼神是没有杀伤力的。”
洛宸这才冷笑一声:“那殿下为何要上前来,继续被我‘俯视’着不可以吗,反正‘眼神没有杀伤力’?”
“……”戾王才浮现的笑意就如一团刚刚燃烧起来就被冷水浇灭的火焰,瞬间僵滞在脸上,洛宸仿佛能看到他头顶上被浇灭火焰之后腾起的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