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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吹下

 

从一个cao碎了心的梦中醒来,视线没能第一时间捕获银霁,元皓牗哑着嗓子也要慌张地找人:“你走了吗?”银霁从卫生间里倒车出来:“没走呢。醒啦?”“几点钟了?”元皓牗懊恼地揉着眼睛,“我怎么就睡过去了!”“我觉得这是一种逃避狗叫的躯体反应,和嗜睡症原理相似。”“……我就感叹一句,没有在问你答案,别让我想起来!”狗早就嚎够了,窗外一片寂静。看着茶几上摊开的作业本,元皓牗摸摸后脑勺:“我睡了多久?”他迷糊的双眼像是刚被小朋友啃过一口的棒棒糖:小朋友困得马上要睡着,又舍不得把糖留过夜,妈妈横眉以对,没收了他的棒棒糖,裹上锡纸放回冰箱;小朋友委屈地睡着了,梦里全都是它的甜味。“怎么也不叫醒我?”“怕你的起床气。”“我才没有起床气。”“上一次的起床气你生了整整十年呢。”说完,银霁用立起盾牌的速度关上了卫生间的门。飞来的眼刀仍然扎穿了这块盾牌:“那是因为谁呢?”拿出手机一看时间,银霁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现在是八点十分,超出了约定的到家时间。被狗吓到自动关机算什么,她这边不也是放松过头了?妈妈没有催促,别说是电话,连文字消息都没发一句。她不是在放宽政策,银霁十六年的生存经验告诉她,有时候,不闻不问才是最大的施压。这是在用一双无形的手敲着黑板,调用她早已培养好的自我审查机制:看看你、看看你,我都不稀得说你,你心里明白你干了什么,作为妈妈,我放弃你也是应该的,暂停管束就是吹响了放弃你的号角,你要是死不悔改,那便自求多福吧!条件反射式地,银霁愧疚得想跪在高堂面前自裁。身后,金暴雪把她扯起来,破口大骂:“你就这点出息?心理博弈还没开场你举白旗?因势利导、因势利导懂吗,格局啊!她都摆出这个态度了,你还不趁机碰瓷,就假装那根皮筋永远松掉了不好吗!好不容易建起了一片雪原,你又想弃城而去吗?”糊里糊涂地,银霁得到了另一个问题的答案:原来她们不喜欢让暴风雪停止啊。察觉到这一点让人心里发毛,同时饱含着在危险边缘试探的兴奋。在家永远恪守门禁的小乖,头一次生出一种摆烂的想法:既然已经超时了,那就干脆再玩一会吧!元皓牗正在整理沙发上的软垫,看她黑着一张脸出来,担心地问:“怎么,被马桶盖冰到了?”这种放养式儿童不可能理解银霁的心态,她也不想把压力分摊给别人,她只需要一点点精神支持就够了。“除了这么多——好玩具,我还有一个想看的东西。”“好。”“都不问我是什么吗?”“你都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了,我还能不给呀?”若他知道了银霁一小时前的想法,一定会捂着下半身再次陷入长眠。好在嫌疑人的心思早已不在肉体上面了。过了一会,元皓牗依言搬来几本相簿,一副老大不情愿又不好意思食言的样子。“我爸那段时间特别爱用胶卷机拍照,后来柯达停产了,他还伤心得喝了顿大酒。”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胶卷洗出来的照片确实比数码相机打印出来的有质感些。由于摄像师是刚结婚不久的元勋,几大本相簿的主题基本只有三个:爱妻楼冠京、爱子元皓牗,以及爱妻与爱子的有趣互动。在千禧照片展正式开场前,元皓牗小气吧啦地避开银霁,抱着相簿亲自审核了很久,翻过一大半,才肯展示给客人。银霁不满道:“老板,拿出点诚意啊!”“唉,都是老古董,随便看看吧。”“不,我要从头开始认真看。”趁其不备,银霁抢过相簿快速翻到第一页,“我都快忘记你小时候长什么样子了!”“不就是现在的我缩小十倍再把心里的辫子安回去吗——”第一页红成一片,全都是结婚的场景,说得具体点,接亲的场景。照片中,除了身着中式喜服的楼冠京,更有提供公主抱的、红光满面的元勋。银霁深感厌恶,快速翻过。下一页,画风明显好了起来,因为新郎新娘的儿子“咣当”一声降临了……为什么要用这个拟声词?标有“第一个百日”的b5尺寸照片上,从大人胳膊上的青筋来看,出生刚满一百天的元皓牗重得像个铅球,肉乎乎的小脸茫然地正对镜头,嘴巴拢成圆形,好像马上要说出一个“啵”字。银霁偏头看看针织衫下瘦削的肩膀:“你的肉呢?都长到哪儿去了?”“长到脑子里了呗。”元皓牗不想让她多看这一页,上来抢回相簿,“好了,我帮你翻!”自从婴儿元皓牗出现在这本相簿里,他的眼睛就从没离开过妈妈。楼冠京用两个奶瓶玩杂耍,他躺在婴儿床里痴呆地盯着看;楼冠京从捉迷藏的窗帘里出来,他满脸鼻涕眼泪地朝她笑;楼冠京在他耳边吹口琴,他也嘟着嘴想要帮忙;哪怕是大特写,在他几近透明的瞳仁里,也倒映着一位白毛衣女士——笨手笨脚地举着相机,为了和儿子保持同一高度,两条腿只差没劈成一字马。最有趣的一张照片莫过于马克笔标注出的“我自己坐起来啦”:夏天的清晨,身着明黄色吊带裙的楼冠京在前景对镜涂口红,窗帘没关严实,透出的一米阳光打在婴儿元皓牗的圆寸脑袋上,他正努力从背景的大床上支棱起来,满脸向往地朝妈妈看去。银霁忍俊不禁:“这个光pi股最初的梦想该不会是成为化妆师吧?”元皓牗戳戳照片上的小男孩:“谁知道他!不过这么一说,你看我耳濡目染的,确实有点天分在吧!比如随手就能给你画个咬唇妆……竟然是从我妈身上得到的灵感吗?”“你该不会很久都没看这本相簿了吧?”元皓牗扯出个微笑:“谁会没事看自己光pi股的样子啊!”光pi股小男孩慢慢长大,脑袋后的老鼠尾巴逐年增长。又是一年夏天,他穿着背心,盘腿坐在一张竹床上,笑的时候咬住下嘴唇,好像在炫耀刚冒出来的门牙,怀里抱着半个大西瓜,已经吃得见底了,地上还放着一盆葡萄皮。“你年轻时挺能吃的嘛。”元皓牗怅然道:“是啊,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下一页,又是一张放大过的照片,似乎是在一家饭店的开业庆典上,楼冠京身着绛紫色缎面旗袍亮相,没有看镜头,学着当时很火的东方超模冷脸凹造型,仰拍角度突出一个腿长。一旁还歪歪贴着一张小照片,是穿着奥运元素t恤的元皓牗趴在招牌上模仿妈妈,表情不到位,跟谁抢了他玩具似的。元皓牗不好意思地拍拍脸,指着两张照片自嘲:“正品与冒牌货。”“没有啊,楼阿姨真的很漂亮,你从小到大都很像她,这是你的福气。”“……乔阿姨也漂亮!”“我没有在讲客气,我是说真的。”好像被一个大礼包砸晕了,元皓牗咳嗽两声,收回了奉承话:“那、那确实,客观来看,我妈妈就是全世界最漂亮的人!”说完,眼神变得古怪起来:“男的女的都惦记她。”银霁假装听不出他话里有话:“你一定很为她骄傲吧?”“哪里只是我!她自己心里最知道,一天到晚的可臭美啦,我还记得她说过,等她老了,一定要在葬礼和墓碑上放年轻时最好看的照片,千万不要放那种满脸皱纹的……然而她又怎么会想到,她根本拍不了有皱纹的照片啊,笑死……”“元皓牗!”银霁狠锤他一拳。“对对,她发脾气的时候也爱像这样叫着大名揍我……”“够了,别说了。”“好的。”沉默中,两人翻开了下一页。为了打破沉默,新话题必须有趣,银霁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哦哦,这就是我最早认识你的样子了!”当事人却是笑不出来一点。照片上,刚洗完澡、辫子已经留起来的小男孩顶多裹着一条粉色浴巾,站在马桶盖上,由楼冠京负责吹头。多半是觉得自己长发飘飘挺有伍佰范儿的,他手里拿着一支牙刷,作重金属咆哮状,好像在和吹风机比嗓门,场面有多吵,从楼冠京宛如被酸到的表情上便可窥见一斑。元皓牗宁愿银霁不认识她这幅样子,还能怎么办,已经在捂脸了:“……这本相簿对你来说还是太超过了。”“没有没有,我可太爱看了,老板老板,我想在你这里办个借书证可以吗?”“完了,全完了,我在你面前的形象全都毁了……”“还好啦,我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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