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发火
点上药他安分多了,默不作声躺那儿百度注会考试,就怕向晗耽误学业。她明白病人身体不适,情绪也会变差,自然倍加体谅季绍明,不计较他方才的斥责。
她蹲下拿床底的尿壶,问:“你想上厕所吗?”
他呆呆地看着她,虽然一直没喝水,但是输了两袋药,膀胱有尿意。向晗不和他废话,掀被子,伸手解裤带。
“不…不用了,我自己去卫生间上。”
“医生说你今天不能下床。”她拽着裤腰笑说:“我来还是你自己来?”
他夺过她手里的尿壶,盖上被子脱裤子对准,向晗背过身,顺带抽几张纸递给他。
她回头看他完事了,一只手正费力地提裤子,她就去接另一只手的尿壶。季绍明手退后不让她拿,说:“你别碰,脏。”
“你还打算攒着啊?还不给我现在倒了。”她见他局促的神情,咧嘴笑道。
向晗的手上会不会沾上他的……季绍明手搭在眼睛上,长吁短叹的,他在向晗心里还有男性魅力吗。
邹颖突然来电,倒不是关心病情,她急急地问季绍明现在有空视频会议吗,北京那边的人要见他,他答应下来,羞惭地说要邹颖以后别管他的事了,他怕连累她和韩文博。邹颖在那头笑道,她哪有那么硬的关系能惊动北京,是人家主动联系她找季绍明,随后匆匆挂了电话,把会议号发给他。
挂断电话,她长叹一口气,默默劝季绍明再等等吧,事情已经有转机了——汪廷海的人事任命程序被冻结,树倒猢狲散,庄涛的死期也快了。但是她不能对他明说,这是机密,他们的罪行仍在查证阶段,树大根深,若想连根拔起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天快亮了,她想。
打开前置摄像头调试,屏幕里是他浮肿的脸,双眼皮肿没了,脸大了一圈,他哪是没有魅力,仅剩的一点色相也荡然无存。向晗往杯子里倒满水,去食堂买饭,给他腾地方。会议室是加密的,季绍明先进入等候间,看不见任何会议成员,只能从编号上得知他的谈话顺序是第叁个。
没有任何征兆,屏幕被切到会议室,阵仗像面试,摄像机架起录像,七八个人横排坐着,中间是位穿行政夹克的男人,季绍明觉得眼熟,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他们问了他些个人信息,举报信的细节,都是旁边穿便装的年轻人问的,他只用回答是否。他们又问四月份生产事故的经过,季绍明沉住气,把讲烂的事重说一遍。
“责任认定书是假的?你可要对你说的话负责。”
“每一个字我都能负责,除了这场事故。”
他们互相看一眼,年轻人偏头问中间的男人:“彭组长,我们问完了,您看……”
他看着那和自己父亲年龄相当的男人,低头看看材料,又抬头端详屏幕上的他说:“季绍明是吧,我和你师傅认识,九零年全国青工技术大赛,我们都在钳工组,你师傅厉害,最后得奖进大会堂了。”
季绍明点头道:“获奖合影还在家里挂着。”
“我们向邹颖同志了解过一些你最近在兴安的情况,但是,”他的脸陡然冷下来,“我也知道,有一家美企对你掌握的兴安技术专利很感兴趣,也联系过你,你并没有明确拒绝他们。我很好奇,你是什么态度?”
“您认为我应该是什么态度?”季绍明凄凉地笑一下,“泄密?报复?我是穷,是在兴安挨整了,但我从没有想过毁掉它,我甚至比任何人都爱它!它就像胳膊腿一样,从出生就长在我身上,我甩不掉了,您会轻易锯断自己的大腿吗?我恨庄涛,恨不得他死,可这和我想看到一个更好的兴安无关。”
“……您是行内人,我看出来了,消息很灵通,但如果今天是来怀疑我当技术间谍,我们不必继续谈了,我无意再向任何人自证清白。”
他说完,未等北京方面说话,兀自退出了会议,手机倒扣摔在桌板上。谁都不信任他,什么帽子都往他脑袋上扣,他既然不择手段何必等到现在,在技术中心泄露专利不方便吗,他们都明白都清楚,但是无动于衷。
向晗一进门便看见他气得握拳捶床,她忙做个笑脸说,不气了,来吃饭。打开饭盒盖子她也笑不出了,窄窄的叁个小方格是菜,西红柿炒鸡蛋都是蛋沫,土豆焖鸡只给了叁块鸡肉,细看还有一块是骨头,剩下的炒芹菜季绍明又不爱吃,叁个菜无一幸免。她把自己的菜都扒到季绍明那份里,说待会儿她再去买。
“我说有什么忘了!”向晗一拍脑袋,拿床头柜上的保温桶说:“有排骨汤可以喝。”
“你熬的?”他仰首问。
“白萝卜都炖糯了,你看看至少有一斤排骨……二华煲的,我可做不出这么好的汤。”
“倒了。”
“别倒了啊,你不爱吃排骨吗?他特意在你手术时过来送的,这有营养,补钙的,晚上将就点喝汤,明天我给你做饭……好,你不吃,我吃总行了吧。”
“我说倒了!”
他一把抢过她手里的铁勺子,甩手扔到对面墙上,勺子反弹落在向晗脚边,丁零当啷地盘旋。她不可置信地望向季绍明,他含怒的眼睛也迟疑了。
向晗从来不是那好脾气的人,她不伺候了!生病了不起啊,有特权对人大呼小叫?一下午冲她发两回火,她照顾他还照顾出错了。对,是她犯贱,千里迢迢来安州热脸贴人冷屁股。她不干了,他爱吃什么吃什么,饿死最好!
捡起勺子,她拧紧保温桶盖,收拾包袱走人,水杯都是她的,留个矿泉水瓶给他喝水。两分钟之内,她收拾妥当,看都不看他一眼,挎上包开门走了。
他弱弱喊声:“向晗……”留给他的是咣当的关门声。
话出口季绍明就后悔了,他跟她吼什么,她又不知道二华做的事。别人怀疑他,他都没吼,跟她还吼上了,他真是该死。
饭怎么能吃得下去,他尝口白米饭,想这是他和向晗最后一顿饭,扣上泡沫盖子,两份整整齐齐地码在床头。什么都不想做,背靠着床枯坐,她一走他的魂儿也没了,坐到八点钟天黑,两眼空空的。
他打开12306,查安州到杭州的车票,七点半就有一列普快,他想她正在车上吧,昨天这个时候他们还亲亲热热的。他这种人也不值得她精心呵护,几近失业的事瞒着她,担心她失望,怕她跑,她来之前不想让她来,来了之后又仗着她的温柔耍脾气,不给好脸,可不是活该孤苦嘛。
吊针滴完了,他不想叫护士,自己拔了,血沥沥拉拉滴在被子上,他也不按着伤口。随便吧,安眠药也不想吃了,没有她怎么过都一样。他睁着眼睛到深夜,空调像死到临头喷出最后一口凉气,灯管霎时灭了,四周一片黑暗,走廊里回荡护士呼叫医生的叫喊。
原来是停电了,不止医院,窗户外目之所及处皆是昏黑。过了许久,仍没有人进病房知会一声,医护们都在看护危重症病人,没人在意他。他开流量,上微博,“安州停电”的话题在热搜榜上飘着。
这下好了,今天晚上,全安州城陪他失魂落魄,谁也别想开心。从窗户缝飞进几只蚊子,嗡嗡地,围着他吸血,他也不打它们,他打算在这里发烂发臭自生自灭。
大概凌晨一点多,他听见把手拧动的声音,月光下她步入房内,头发湿哒哒地披在背后,掏出包里的手持风扇和充电宝,放在床头柜,摇床把他放下来。
“小晗。”
她开门出去,去护士站借蚊香和电蚊拍,回来噼里啪啦地打蚊子。
“小晗。”
“小晗。”
她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