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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噩梦

 

秋天正是北京一年里最美的季节。

胡老板到北京为广钻的北京分部选址,搭上同行的“秋游”局:有相熟的官员调往外地,企业家做东践行,答谢多年庇护之恩,请求介绍他余留的在京人脉。胡老板想着安州离北京近,季绍明正好解除了出市的限制,叫上他一块松快松快。

半日的行程,下午先爬香山。赶上枫叶最红的时候,再晚来十天半个月,叶子就掉光了。香山游人如织,一行人不坐索道,直奔香炉峰爬。爬到一处小观景平台,停下来歇脚,这日天朗气清,金黄火红的叶子烧山烂漫,向下俯瞰,偶有几棵苍绿的松柏穿插其中调和,再远处密密麻麻的楼房就是北京内城了。

季绍明戴着墨镜,外套搭在手臂上,眺望山下。暖晴天爬山,后背出了层汗,劲风一吹,他神清气爽。胡老板拍拍他的肩说:“春风得意马蹄疾。”他自不否认,畅笑着应下。

平台旁有一座巨石,其上用红漆拓印“峯回路转”四字,季绍明用手循摸着笔画走势,这真是他当下心境的写照。

胡老板问:“现在能睡得着吧?”

他边笑边点头,说一觉睡到大天亮。季绍明说,当上副厂以后,每个人见他都是笑脸,每扇门都有人帮他推开,讲完话,行行排排都是对他低头的脊梁骨。

胡老板听了,问:“这还不好?”

好啊。只是他不再相信任何人。迎面的笑脸,背过身嚼舌根,说他走狗屎运,关系户,啃岳父的老本。眼前熙熙攘攘的人,都是为他的权力而来。过去交好的朋友,以为他就信了?段宏、老周、高主管,他提拔他们,又对他们留一手。凡是没有坚定地支持他,危难时没有站在他背后的人,他一概不信。

“正常。”胡老板抿口汽水说:“看过天线没有,越往上越窄,到顶是一个尖尖。你以后想登顶,往上走,同行的人就越少,要习惯万事只能信自己。”

言毕,两人单脚蹬在矮石上,倚栏凭眺,徐徐的西风吹拂,阳光暖而不燥。脚下层林尽染,枫树槭树和黄栌斑斓明丽,橙黄橘绿,直看得人心怀驰骋,一扫烦闷。

晚餐吃的私厨,隐密性高,餐馆在故宫边一处四合院内,过去正儿八经是旗人的宅子。等保安放行时,季绍明坐车里,看“重点保护文物”的牌子还稀奇,他们能进去吗。胡老板问他,我们是游客吗,我们跟着领导来检查的!拿出主人翁气势!随即大笑几声,果然前头官员的车降下车窗,刷个脸,他们顺利通过。

一进门,仙鹿祥云的大照壁,左右两棵移栽的金桂送香,树根的泥还是新鲜湿润的。绕墙而过,院子里每隔五米,木架上就摆一盆兰花。打眼看是花盆贵重,青花瓷盆,听领导介绍这是清代的官窑烧制。仔细欣赏,一行人皆觉出屋门右手边兰花的不同,由企业家讲解,此花叫素冠荷鼎,得过比赛奖项,很是娇贵,他拍下后,花坐飞机来的北京。

领导听后,夸他有心,一院子的桂馥兰郁,尽占雅趣。

“花香是一时的,我们就好比中看不中用的花,依赖外部环境。您就是这价值连城的传世瓷盆,包容承托我们,没了您,我们上哪儿扎根存活。”

他此言一出,其余人纷纷称是鼓掌,表忠心。季绍明听这马屁起鸡皮疙瘩,应酬过几次后,尤其是被奉承后,也不得不叹服漂亮话说着傻,但确实能讨上位者欢心。

点了铜锅涮肉,一人跟前一只小锅子,热热闹闹。席间轮流和领导敬酒,轮到季绍明,领导和他多碰了一杯,说季绍明和他们成分不一样,兴安是国企,按他的级别,可以调任行政事业单位做领导,以后说不定季绍明和他是一个系统。

领导以期许的眼神说:“小季,前途无量啊。”

众人又单独敬季绍明一杯,他脸上掩盖不住的笑。

喝到酒酣耳热之际,话题往下叁路扯。各自点评睡过的情人,如何跟的他们,砸多大价钱,床上的千娇百媚。领导好奇问起一位老板,他和前头两年的小美女还缠着吗,听说老婆闹得要离婚。

“水灵透亮,上床就把着我不放,搞得我成天喝鹿茸酒。”

哄堂大笑。

“老婆嘛没拆散我们,她叁天两头耍脾气,大呼小叫,手指甲挠我脸上。消受不起啊!我送台车打发走了。”

众人皆说这种不能留,不知道自己是谁,不识抬举。先前不发一言的季绍明,忽然隔着桌子冲他笑说:“脾气大的女人心软!”

胡老板捏支筷子,敲敲他的碗说:“你个吃斋念佛的,你懂什么。”

谁说的,他性生活可丰富呢。在人后,在小房间里,他把向晗弯折成他喜欢的姿势,极致地占有她,听她浪叫。他结过婚的人,什么老公哥哥没听过,却觉得她连名带姓地喊他最好听。向晗在床下打他骂他越狠,他把她压身下时,心里就越痛快。你不是很厉害吗嗯,怎么这会儿露着穴求饶,要他抱了。

他一双眼睛,在锅子升起的热汽后,填满欲望。手边的手机一响,被胡老板抓个现行,大声问他是谁啊。

“吃了吗?”,吴老师发的。他上任兴安副厂长的消息传出以后,吴老师借着关心希希学习的由头,约他吃过两回饭。她说倾慕他已久,那怎么他落魄时她不吱声,这个时候跳出来,她拜高踩低的心思,当他不知道?

“是不是我给你算的那个桃花?”胡老板凑到他耳边问。

“不是。那个……早分了。”他抬手干了一杯白酒。

“我算得准吧?哈哈,前段日子,天盛的小向,向晗,也请我给她算命。”

季绍明听到向晗的名字,心被扯一下,停杯投箸听胡老板说下去。

“嗨,要我说,小向就是太死心眼。长了张美艳的脸,放着轻松日子不过,苦干蛮干。趁年轻傍个大款,不说最后捞着什么,资源圈子都能置换一遍,阅历也不一样啊。”

他冷冷说:“吃惯了嗟来之食,能记得亲手打猎的本领吗。真到那时,谁还愿意自力更生。再说,”季绍明扫视一圈桌上脑满肥肠的笑脸,压低声音道:“男人能让女人落着好吗?”

胡老板长叹:“哎哟,那也……那也犯不上过苦日子。唉,哭得梨花带雨,我看了都不好受。”

“她、她哭了?”

他大力扭过胡老板身子,双目如潭地深望他。胡老板说:“是啊,你不在场没看见,她哭得那叫一个惨,那叫一个肝肠寸断。边哭边说没有家,回不去家了,还说爱错了人,知道不可能偏要和他勉强,咬定自己是颗孤星……”

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季绍明那点自得的火苗全灭了,心如坠冰窟,他僵在楠木圈椅上。向晗过得并不好,甚至很伤心难过。没有家又是什么意思?她父母因为他们的关系指责她吗?他忍受那么多,和她分手,就是不想拖累她,希望她的生活好一点,正常一点。可到头来告诉他,她过得一点都不快乐,他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他像是置身于愧疚的沼泽,她对他好到无以复加,他用自以为的周全回敬,可他都干了什么啊——他把她扔在原地。他仿佛能看见一个泪水涟涟的向晗立在他面前。

心口像有水蛭吸血般抽痛,胡老板看他方才面红耳赤,此时脸色发青,广东话都跑出来,忙问他做咩啊。

季绍明颤声问:“向晗为什么哭,她说了吗?”

他当什么事。胡老板撂开他的手,捞羊肉蘸芝麻酱吃,说:“没。我是想说,她受的没必要的罪。小向刚毕业来广钻审计,有个香港人,算是我的朋友,私募基金的经理,年收入千万级别,刚叁十岁吧。看上她,想包她,托我当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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