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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是当年打仗留下的。
此刻,他确如老管家所言,刚开了一坛酒。
桌上摆着一些下酒的小菜。
刚开出来的酒倒在了酒盏中。
酒香与菜肴的香气都在潮湿的空气里漫散开去。
见着燕临进来,他便笑了一声,十足的中气震动着胸腔,隻道:“不是说今日要出门吗,怎么过来了?正好,尝尝这酒。”
勇毅侯指了指桌上那酒盏。
燕临在桌前站定,也定定地凝视了自己的父亲一眼,紧抿着唇线仿佛是在压抑着什么东西一般,然后抬手端起了那盏酒,竟将起一饮而尽。
已将及冠的少年,喉结滚动。
一盏烈酒如数灌入喉咙,从唇齿间一路烧到心肺!
“啪”地一声,酒盏重重放下。
勇毅侯对自己这儿子是非常了解的,平日里称得上是无话不谈,就连这小子有多喜欢姜侍郎府那丫头他都一清二楚,可这般模样,他还没有见过。
于是,他意识到他有事。
勇毅侯上下将他一打量,笑起来:“怎么,跟雪宁那个小丫头闹矛盾了?”
燕临却没有笑,落在父亲身上的目光也没有移开,隻问:“父亲,您知道圣上在派锦衣卫查平南王逆党余孽一案吗?”
“……”
勇毅侯原本去端酒的动作顿时一停。
他抬起头来,便对上了燕临那锐利的目光,少年人的锋芒全从这一双眼底透了出来,竟叫人无处躲藏。然而细细思量他话中的意思,勇毅侯忽然在这一刹之间明白了什么。
没有慌乱。
也没有意外。
他竟然一下笑了起来,继而是大笑,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荒唐又荒谬的往事,忍不住抚掌摇头,开口时竟带着一种刻骨的恨意与疯狂——
“该来的,总会来!二十年过去了,我忘不了,做过亏心事的他们,也忘不了啊!哈哈哈哈……”
勇毅侯为什么与平南王一党的余孽有书信往来呢?
明明二十年前平南王联合天教乱党谋逆打到京城、杀上皇宫时,勇毅侯还是与诚国公一般的忠君之臣,立下了平乱的大功。
上一世,终究还是有些谜团没有解开。
约定的时辰已经过去了很久,燕临依旧没有出现。
姜雪宁一颗心慢慢地沉底。
本来若没有被选入宫伴读,她该前几天就对燕临说了,可偏偏这一帮人掺和进来折腾,打乱了她全部的计划,在宫中人多耳杂,根本没有把话说清楚的机会。
而现在,燕临该已经知道了吧?
站在二楼雅间的窗前,她凝望着外面的那片雨。
下了很久。
下得很大。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京城各处都点上了灯,昏黄的暖光照亮了各家的窗户,也照亮了远近的楼宇,但在飞溅的雨水与朦胧的雨雾中,都模糊了轮廓。
风渐渐刺骨了。
跟在她身后的棠儿莲儿见着风大,未免有些担心,上前便先要将窗户给关上,忍不住埋怨了两句:“世子爷这么晚都不来,也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不来了吧?姑娘,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姜雪宁隻道:“别关。”
声音轻轻地,视线却并未转开,依旧落在窗外那些发亮的雨线上。
莲儿、棠儿顿时对望了一眼。
总觉得今日有些不寻常。
从来不会主动约小侯爷出来的姑娘约了小侯爷出来,从来不迟到的小侯爷偏偏这时候还没来。
可她们也不敢多问。
姜雪宁说了别关窗,她们伸出去的手也隻好缩了回来,又想劝她别站在窗边:“您要不去里面坐吧,奴婢们帮您看着,小侯爷来了便跟您说。这窗边上风这么大,您身子骨本来也算不上是好,若一个不小心吹了冻了受了风寒,奴婢们真担待不起。”
姜雪宁跟没听到似的,动也不动一下。
莲儿棠儿便不敢再劝了。
雅间内忽然就重新安静下来,只听得到周遭喧嚣的雨声,偶尔夹杂着附近酒家客店里传来的觥筹交错之声。
马蹄声伴着车轮辘辘的声音穿破了雨幕。
莲儿棠儿都是一震。
可从窗户往下一看,那一辆马车并不是勇毅侯府的马车,也没有停在层霄楼下,而是停在了街对面的洗尘轩。有下人先从车上下来,竟是毕恭毕敬地撑起了伞,将车内的人迎了下来。
一身玄青长袍,皱着眉,似乎不喜欢这样的下雨天。
五官也算端正,只是一双眼太深。
唇角总仿佛勾着一抹笑,看人时却算不上真诚,甚至有一种天生的冷酷。
姜雪宁立在窗边,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
竟是陈瀛!
本朝出了名的酷吏,如今的刑部侍郎,也是上一世差点要了张遮命的那个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姜雪宁顿时一怔。
只见陈瀛下车之后立刻被人迎入了洗尘轩内,不多时二楼紧闭着的窗内便起了一阵热闹的寒暄之声,即便是隔着雨幕都能听见众人热络地称呼着“陈大人”。
这时堂倌进来为姜雪宁换上热茶。
她便问:“都这么晚了,又是这样的下雨天,你们层霄楼都没有客人,对面的洗尘轩倒是热闹。”
堂倌顺着她的视线向窗外忘了一眼便笑起来:“哦,对面啊。听说是刑部陈大人请客,去的都是刑部里的官老爷,不在我们这儿正常。上次陈大人前脚刚走,谢少师后脚便在我们这里遇袭,陈大人觉着不吉利,从此都改在洗尘阁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