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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身华丽的宫装,于是忽然像一副坚硬的盔甲。
但藏在里面的……
只是个脆弱的小东西。
少女该是困极了,便是眼睑下扑了一层脂粉,也看得见些许疲倦的浅青。
眼睛闭着,细眉垂着。
艳丽的口脂有一些因为趴伏的动作蹭在了宫装的袖摆上,倒像是几瓣落花,又像是掉落的画笔在画纸上随意地拉了几道。
一串细细的紫琉璃耳坠搭在了耳边脸颊。
外头的天光不甚明亮,穿过那剔透的紫琉璃时,便折射出了几许柔和而璀璨的光,映落在她雪白的皮肤上。
这些日来他在殿中讲学,姜雪宁从来都是竖着耳朵听的。
便是叫到这偏殿中静心,她也从来乖乖地没有怨言。
今日却是他一没留神,她就趴下去睡了。
谢危的目光落在她那卷曲而浓密的眼睫上,也落在她微微轻锁的眉头上,隻疑心她是不是正在做什么噩梦,过了许久,终究还是将那眼看着就要敲到她脑袋上的曲谱收了回来。可站在已陷入酣眠的少女身边,一时又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么棘手的学生……
还真是头回教。
早知如此,又何苦给自己添这麻烦?姜雪宁是不是学坏了,同自己又有什么相干呢……
他心底一哂。
虽忍不住去想这小丫头是不是昨夜玩闹到太晚也不知休息,今日才这样困,可自从经历过上次《女诫》的事情,误会过她一次后,他便不会再武断地轻易下定论了。
在她身旁站半天后,谢危没忍住,摇了摇头,无声地一笑。
竟是不打算叫她,由着她去睡。
只是没想到,他才刚转过身去,准备趁这点时间继续处理些公文,外头就有人叩了叩门,对着里面道:“谢先生,圣上在干清宫,正在议事,请您过去一趟。”
是个有些沉厚的太监的声音。
大约也是完全没有想到里面会有人正在睡觉,是以声音有些大,没有半点放低。
谢危刚一听就皱了眉,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姜雪宁。
姜雪宁正在梦里脱了袜踩水下去捉虾,正高兴间听得一声“干清宫”,愣了愣,那隻大虾于是一下从她手里溜了出去。她着了急,使劲儿地往前一扑,脑袋跟着往前一点,顿时就醒了。
整个人却还没反应过来。
她豁然坐起身,隻喊:“我的鱼,我的虾!”
然后一抬眼,对上了谢危那一双忽然变得复杂难言的眼眸。
姜雪宁:“……”
琴摆在面前,谢危站在面前。
她忽然觉得一颗心凉得透透的,自己整个人也凉得透透的。
谢危想起先前还疑心她是做了噩梦,忽然觉着自己近来似乎有些仁慈过头了,此刻隻静静地看着她,微微一笑:“鱼有了,虾有了,要不我再去御膳房,给宁二姑娘请个大厨,凑一顿山珍海味?”
痛快
什么鱼,什么虾!
再给姜雪宁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吃了!
不过……
一说起吃的,她脑袋里就忍不住冒出桃片糕来。如果是眼前这个男人亲自上,叫她去吃,也不是不可以?
不不不,赶紧打消这种危险的念头!
谢危本就忌讳她知道他那些不为旁人所知的事情,她要一个不小心说出来,天知道这人又要想到哪里去,届时变成实打实的祸从口出,可就不妙。
想到这里,姜雪宁脸上露出了讪讪的笑容,心里忐忑,小心翼翼地为自己辩解:“昨夜是在长公主殿下的寝宫睡下的,不是很惯,所以今日才会困倦……”
谢危眉梢微动:“在长公主那边?”
姜雪宁异常诚恳地点了点头,还一抬手臂,那宽大而精致的宫装袖袍就垂展开来,道:“真的,您看,连衣裳都是长公主给我找的。”
少女看他的目光还是有些露怯,好像也知道自己是犯下了大错,倒是没有什么狡辩不认的意思,虽然也为自己找了理由……
谢危看着她这身宫装,蹙着的眉没松。
但开口时声音已比先前平缓了许多:“没睡好便回去补个觉吧,正好今日我也有事。”
姜雪宁一喜,没想到谢危竟这样好说话了,便想对他一通恭维:“谢先生真是通情达理……”
岂料她话音未落,谢危已淡淡补道:“今日缺的课明日再补。”
姜雪宁:“……”
她早该知道!姓谢的就该是这样不饶人!她高兴得太早了!
谢危亲眼看见少女唇边勾起的笑意凝滞,脸上刚出现的明媚也瞬间沉下,原本心里堆积的一片阴云,也不知为什么散开了些许,道:“若今日我讲的指法你明日一定要会,若不会……”
姜雪宁立刻点头如捣蒜:“会会会一定会!”
谢危忍了笑,平平地“嗯”了一声,径自先走出偏殿,与那先前来通传的太监一道向干清宫去了。
见着他走远,姜雪宁这才缓缓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此时此刻的姜府,也有人受了惊吓。
今日下午,孟氏要带姜雪蕙去寒山寺祈福。
临出发前坐在屋里喝茶说话。
孟氏想起姜伯游言语间对姜雪宁的维护,轻轻叹了口气,道:“原本我们府里伴读的名字报上去是你,可不知怎的竟让宁姐儿进去了。她跟着婉娘,学得一副不容人的性子,以后只怕越发不会让你好过。如今勇毅侯府遭难,临淄王殿下选妃在即,我隻盼着你今日能去求个好签,有点好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