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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家?
姜雪宁一声轻嗤。
她可不想家。
旁人过年,自然要回家。
一大家人坐在一起团团圆圆,纵然平时有些纠葛打闹,在这种好日子里也都放下了。相互说些吉祥话,放炮竹,吃年糕,守岁,隻盼来年更好,是世间难得温情的日子。
可对她来说,却越见冷清。
往常与婉娘在乡下庄子时,那些个山野之中的粗人农户,大都轻视婉娘的出身,虽因为她们毕竟从大户人家来,都有些求于婉娘的地方,可暗地里却给了不少的白眼。
婉娘也不屑与粗人打交道。
每逢过年,家家户户热热闹闹,婉娘带着她却与平常无异,随意吃些东西,连岁也不守,囫囵便往榻上睡了。
她年幼时不知有这回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待年纪稍大一些,开始和村落里那些孩子们玩到一起,说上话了,才发现原来别人家是要过年的。
有一年她便回去问婉娘。
婉娘根本没搭理她。
又一年过年,她忍不住跟了别的小孩儿到别人家里去,吃了饭,放爆竹,等到晚上要溜回家的时候,推开门却发现本应该去睡了的婉娘坐在屋里,冷冷地瞧着她,竟把她拎了关在门外。
外头又黑又冷,她吓坏了。
抬了手使劲地拍着门,哭着问婉娘怎么不让自己进去。
婉娘仍是不搭理。
她哭累了,便靠着门糊糊涂涂地睡去,第二天一早就发了烧,婉娘这才带她去看大夫。
从这以后,姜雪宁便再也不敢提过年这回事了。
她实在太怕了。
后来回了姜府,倒是每逢年节都要吃团年饭,可好像总与她不相干。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似的,隔了一层不真切。
她毕竟不喜欢姜雪蕙,也不喜欢孟氏。
大家平日里不见,过年却要互相给对方添堵,能痛快吗?
至于后来到了宫里……
那就更没意思了。
除夕赐宴,朝野上下顾着君臣的礼仪,妃嫔们又争奇斗艳,纵然是高兴的日子,人人也在相互算计,哪里有什么意思?
更何况朝野上下也不是人人都来除夕宴。
有的是官位太低,来不了。
也有一些是能来却自己不来。
比如彼时已经是当朝太师的谢危,几乎年年称病,总也不到;
比如那油盐不进的张遮,总视皇帝的恩典于无物,上过折子谢罪说,要在家中侍奉母亲。
是以,姜雪宁还没在除夕佳节这种日子看见过张遮……
手指搭在冰冷的窗沿上,姜雪宁心头忽然一跳,转头问小宝:“张大人呢?”
小宝愣了一下:“什么?”
姜雪宁忽然有些紧张:“张大人过年也不回京城吗?”
小宝这才知道她问的是什么,答道:“前日张大人有着人问过道中积雪和山崩的情况,提过要冒雪回去,可道路未通本就危险,何况他身上还有伤,大夫说还要将养几日。谢先生便没有答允,隻说张大人若出意外,谁也担待不起。”
张遮也要早通州过年。
一股热气缓缓自心底流涌出来,姜雪宁手指都跟着颤了一下。
小宝纳闷:“您也想回去吗?”
岂料姜雪宁浑然没听到似的,动也不动一下,过了半晌竟然直接转身往外走,连伞都没拿一把。
小宝吓了一跳:“您干什么去?”
姜雪宁是想出门去,可走了几步了才想起自己也不认识通州城里的路,回头道:“通州有好的酒坊酒楼吗?怎么走?在哪里?”
小宝:“……”
姜雪宁原本意兴阑珊的那张脸都像是被点亮了似的,有这焕然的光彩,竟是笑着道:“你带我去。”
小宝没明白她想做什么。
可剑书公子那边有过交代,着他把姜二姑娘照料好也看护好,别再出先前那种岔子。
他可不敢任由姜雪宁一个人去城里逛。
当下虽有满心的狐疑,也隻好把伞拿了陪她去。
城里的大酒楼这时都还没歇业,也有一些好厨子逢年过年要去帮一些富户家里做席面。姜府逢年过节都会请得月楼的大厨到府里做一桌好的。
姜雪宁知道有这回事,便直让小宝引路。
路上看见些店铺还开着,卖的大多都是年货。原本前些天见着时,她还不大感兴趣,这回却是停下来仔细地看了看,甚至还买了几盏红灯笼,另买了隻绣着“福”字的福袋小锦囊,一方上好的印章,又去银号兑了一把铸成福瓜寿果等吉祥模样的金银锞子。
小宝在旁边看着,琢磨她这像是准备给谁过年。
两人路上耽搁了一阵,才到了城里做菜最好的四海楼。
一问掌柜的,果然能请厨子去。
只是价钱竟然不低。
买什么灯笼福袋不花几个钱,印章 和金银锞子却不少,姜雪宁把自己手里剩下的银两一扒拉,皱了眉:“一百两,哪儿有这么贵的?”
掌柜的倒是和气,同她解释:“实不相瞒,本楼的桂花酒是出名的,平时价也不便宜,今年没剩下几坛。别的厨子也老早就被别的府请去了,留下来的这位是咱们楼里大厨许师傅,本是准备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但生意到了门前,使得上价钱当然也不拒绝。您要出得起这个价,我就帮您说项说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