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凉月
,沈妙和叶楣掐起来,才是他们最乐见其成的。
谢景行含笑瞧着一切,似乎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不打算劝架,就这么袖手旁观着。
罗潭觉得沈妙似乎有些针对叶楣,不过心中又觉得隐约的快意。本来就是谢景行的生辰,这叶楣却在这里跳什么舞,反而喧宾夺主。况且还主动要沈妙来唱歌跳舞,凭什么要求别人也与她一样呢?
季夫人看着沈妙,心中焦急,谢景行的生辰全都是宴请的朝臣,沈妙把气氛弄得如此之僵,别人只会怪责睿亲王府没有规矩,损的是整个亲王府的脸面。还会说沈妙善妒,与一个叶家千金斤斤计较。
叶楣踌躇的站在原地,她微微蹙眉,就惹人心怜,好好的一个美人儿,被逼到如此境地,让人觉得十分不忍。厅中的男眷们就有些打抱不平又自诩正义的,想要英雄救美,为叶楣说话了。
沈妙扫了一眼厅中众人,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叶楣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她想要什么,从来都不用自己说。皱皱眉头,嘆嘆气,就驱使着周围的人为她抛头颅洒热血,今日自己拒绝了叶楣,只怕第二日全陇邺的人都要站在叶楣那头了。
怎么就能让叶楣如愿呢?
她站起身来,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笑道:「不过,叶小姐『盛情难却』,我就『勉为其难』,恰好前些日子学了一手曲子,就弹与叶小姐听罢。」
「怎么是弹给『叶小姐』听呢?」卢夫人笑道:「不应该是恭贺殿下生辰吗?」
「这曲子悲的很。」沈妙淡淡道:「不似喜庆乐调,也不适合恭迎生辰。只是我前些日子觉得好,便学了,既然叶小姐仰慕与我,好东西自然要与之分享,对么?」她含笑看向叶楣。
叶楣也柔柔一笑:「自然是的。」
这二人言语间你来我往,彷佛有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叶楣妩媚,沈妙端庄,各有各的美,一时间竟然分不出主次。沈妙端着袖子,走到中间,叶楣退下。惊蛰连忙给沈妙寻了椅子过来,沈妙抬眸,问:「取琴来吧。」
谷雨过了许久才出来,道:「碧霄楼只有一把焦尾琴,夫人……」
焦尾琴音色特别,谷雨心里清楚,跟了沈妙这么多年,几时见过沈妙抚琴过的。她一边暗恨这叶家千金不安好心,偏生要沈妙做这等风雅之事,一边又为沈妙犯了难,打肿脸充胖子,丢了的脸面只会是自己的,尤其还是在这陌生的异国他乡,没有人会看在沈家的面子上对沈妙礼让三分,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心怀鬼胎,恨不得落井下石。
尤其是有了叶楣那独树一帜的水墨舞珠玉在前,沈妙做什么都是相形见绌的。
「无碍,就拿它吧。」沈妙道。
周围的夫人小姐闻言,俱是窃窃私语起来。
「不是说自来粗野么,竟还要託大弹琴?」
「应当是想与叶家小姐一较高下吧,可真是争强好胜。」
「哎,可惜了睿亲王府,今日只怕是要丢脸面了。」
「明齐的人果真上不得檯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他们说话的声音小,却掩饰不了嘲弄的目光。罗潭倒是信心十足,虽然没听过沈妙弹琴,可是莫名的,她总是觉得沈妙无所不能,既然说得出口就一定能做到。
季羽书却和高阳咬耳朵,悄声道:「嫂子真的会弹琴?当初沣仙当铺查出来的消息,可是连弹琴的先生都没给她请过一个。无师自通?太厉害了吧。」
高阳耸耸肩:「我也不清楚,静观其变吧。」
裴琅也是在宴请的宾客中,广文堂是有教授琴艺课,可沈妙没有选择修琴,裴琅也曾听闻那里的先生抱怨过,沈妙连琴弦都分辨不清楚。这会儿见沈妙欣然接受,心中难掩诧异,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谢景行,想着沈妙如此争强好胜,也都是为了谢景行吧。
谢景行微微蹙着眉头,捏着酒盏的手却微微攥紧了。
沈妙焚香洗手,淡淡道:「这首曲子叫《血咏》,是一位年轻的公主被迫要去与敌国和亲,屈尊下贵嫁给年过五旬的粗鲁敌国领袖,对于未来茫然不安,却无可奈何,希望能改变自己父皇的主意,心中悲愤绝望之下所做的曲子。」她声音淡淡,如同渺茫月色,竟然在楣夫人舞过的热烈后,让人迅速平静下来,彷佛随着她的话语,来到了故事中。
她弹拨了琴弦。
焦尾琴的琴音厚重,本就不似普通琴音清越,弹拨起来也难以动人心,而她一点一滴,抚的漫长。
分明是莫名的琴音,却声声扣人心弦。在弹拨的第一声开始,厅中就安静下来。
她慢慢的开口,慢慢的唱。
「长江浩浩西来,水面云山,山上楼台。山水相连,楼台相对,天与安排。」
「戴月行,披星走,孤馆寒食故乡秋,枕上忧,马上愁,死后休。」
她的声音平日里温和的,如水一般清澈,然而此刻却带了沉痛之意,听得叫人眼圈发红,心头髮酸。随着她的唱词,随着她的琴音,教人眼前彷佛浮现起了那年轻的小公主,生的雨雪可爱,却被迫穿着凤冠霞帔,苦涩的坐在宫中一隅。那宫殿巍峨重重,幽深厚重,本是
天真烂漫的年纪,却要迎接并不轻鬆的命运。
她上马车,拜别母后,帝王无情,为千秋大业牺牲女儿,成为皇家公主,迎来的却是不能被自己做主的姻缘。
离京的路途遥远,她落寞的掀开帘子,她看沿途飞过的老鹰,看水底的游鱼,她看风看雨看云,每一样都比她自由。
「咫尺的天南地北,霎时间月缺花飞!手执着饯行杯,眼阁着别离泪。刚道得声保重将息,痛煞煞教人舍不得!」
沈妙的眼泪慢慢的流了下来。
她本就生的清秀端庄,肤白如玉,灯火之下,素手弹拨,但见泪痕,分明是冷的神情,却彷佛有无尽苦楚,说说不得,唱唱不出,一双眼睛黑白分明越见清澈,暗暗痛色无穷,却愈发衬得人如雨中花,颤巍巍,让人忍不住想呵护。
她唱的满厅的人无语凝噎,眼圈发红,隻觉得心头梗塞,却再无之前李楣跳舞时候的欢欣了。
然而琴弦忽而一转,琴音声声急促,她得唱词变得锋利。
「误国君,奸佞专权,开河变抄祸根源,官法滥,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和曾见?贼做官、官做贼,混愚贤,哀哉可怜!」
「倒不如亲眼见这楼倾台塌,便成瓦砾,兴亡五十年,冷眼看碑残!」
她眉眼冷厉,声声泣血,如泣如诉,彷佛在说一段过往。然后眸光掩饰杀机,满腔愤恨凝而未决,一丝丝一束束,都朝那坐着的叶楣姐弟飞去。
婉瑜到底都未曾将这首曲子完整地弹给傅修宜听见,那剩下的曲子被沈妙补完,在冷宫之中,她拿断了琴弦的残琴弹给自己听。前半段是婉瑜的哀求,后半段是她的控诉。夜里不绝入耳,可是那些人都听不见。
现在在这里,你且听!你且听!听这曲调可曾有一丝熟悉?可曾有一丝胆寒?
谢景行将杯盏放下,眸光锐如刀锋。
叶楣却觉得有些发冷,那唱词与她何干?可为何却像是冲着她来的,心中竟也有不安?
那一曲唱罢,悠悠淡淡的琴声方歇,沈妙猝然停手,抬眸。
厅中久久没有言语。
谁敢说睿亲王妃粗野无名,不通琴棋呢?能弹唱的满厅人寂寂无声,也是本事。
可是为何又偏偏让人一颗心沉沉定定,彷佛听了个悲伤地故事,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了。
沈妙温和开口,道:「这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