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 故人归
咧,又怕搬动的时候碰着石子儿给摔坏了,便是由显德皇后和陶姑姑在挖。
永乐帝就道:「起来吧,伤着手不好。」
「往年里都是臣妾和陶姑姑一道挖的。」显德皇后额上渗出些晶亮的汗珠,偏还笑盈盈道:「雪酿呢,一定要亲手挖出来的才香醇。日后若是皇上有心,便也亲自来埋上一回,挖上一回,就晓得是如何滋味了。」说话的功夫,她与陶姑姑将另一坛也挖了出来。
永乐帝突然眉头一蹙,他顿了顿,不动声色的按住自己的胸口。
显德皇后将其中一坛抱起来,那坛子小巧可爱的很,抱起来也不费力。她倒也不嫌臟,不怕泥土蹭到自己衣裳上,彷佛像是献宝般的举到永乐帝面前,将酒坛的塞子拔下,凑到永乐帝鼻下,问:「皇上来闻闻,是不是很香?」
「很香。」永乐帝蹙着眉道。
显德皇后看向他:「皇上是觉得不好么?不然怎么这副神情,莫非是埋坏了?」她有些狐疑的自己去嗅酒香。
永乐帝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脚步一个踉跄,一头栽倒下去!
「皇上!」显德皇后吓了一跳,手中的小坛雪酿「咚」的一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那酒水混合着碎片,溅出馥郁的香气,清苦又悠长。
「快,叫太医!」沈妙连忙吩咐,心中却倏尔划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
纱帐放下,屋外,高家家主终是到了。
这是高阳的祖父,高湛。
高家世代行医,在陇邺也颇负盛名。高家的小辈中,高阳是医术最出色的一个,偏又不安于隅,一心想着入朝,高家家主见他冥顽不灵,干脆将他逐出高家。敬贤太后当初惋惜高阳的才华,后来安排他去了明齐,干脆和谢景行成了好友,也辅佐谢景行身畔。
当初永乐帝的毒,便是高湛亲自查出来的。若非高湛医术高明,永乐帝也不可能活这么多年。不过三十五岁的诅咒早已过去,知情人以为这是奇迹,然而奇迹并非那么容易便创作出来的。
高湛对着显德皇后摇了摇头。
显德皇后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罗潭没有跟来,沈妙却在场。瞧着显德皇后落泪的模样,沈妙的心中也十分酸涩。显德皇后对永乐帝是什么情谊,明眼人都心知肚明。而永乐帝也并非无情帝王,这二人内敛却又深情,一旦失去了一个,对另一个必然是致命的打击。
「先生,」显德皇后忍住哽咽,道:「陛下……。还能撑多长时间?」
高湛看了一眼里头,深深嘆了口气,道:「至多一月。」
「怎么会…。」沈妙惊诧。
「皇上的病是早年间就积攒下来的。这一年来,毒性已经侵入五臟六腑,全凭他自己意志支撑。想来皇上承受了许多痛苦,不过如今已然强弩之末。」高湛道:「老夫自幼与皇上瞧病,皇上是心性坚韧之人,又背负太多。即便到了现在,还在强撑。娘娘若是有心,还请劝一劝皇上,走的太艰难,现在也别太苦了自己。他一生都在为旁人打算,有时候,也得自私一回。」又对着显德皇后郑重其事的鞠了一躬:「这些日子,就请娘娘好好陪伴着陛下吧。」
高湛走了,沈妙想要劝慰显德皇后,却又不知道如何劝起。
在痛苦这一回事上,旁人劝慰的太多,都是无济于事。刀子不是落在自己身上,无法感受到疼痛。人们总以为轻飘飘的安慰几句,就能化解一切,并不是这样的。
显德皇后勉强笑了笑,道:「你先回去吧,本宫……本宫好得很。」
沈妙没说什么,隻道让她千万照顾好身体,退下了。
回到屋里,却是忍不住抚着自己的小腹,将桌上一个香囊打开。
红豆看上去还是光洁完整。
这世上有这么多的生离死别,前一刻还在欢笑的人,下一刻就会倒下去。老天太过残忍,这一生都不肯给人好光景,好运气,能依靠的也不过只有自己。
她会保护好自己的爱人的,还有亲人。
……
显德皇后坐在床前,永乐帝已经醒了。
她垂头沉思着什么,侧脸姣好温柔,彷佛时光倏尔迴转,一切都是最初的模样。
「晴祯。」永乐帝开口道。
显德皇后回过神来,看着他,道:「皇上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永乐帝摇了摇头。
二人沉默了一阵,永乐帝才开口:「晴祯,朕的时间不多了。」
显德皇后看着他,没说话。
「朕……」他顿了顿,才继续道:「今年冬日,好像不能陪你一起埋雪酿了。」
「虽然打碎了一坛,却还有另一坛,皇上若是不嫌弃,改日里寻个风凉的日子,到翠湖亭里去,臣妾愿意与皇上对饮。只是却没有亲王妃他们的份。翠湖亭里夏日风景很好,今年的荷花开的也很盛……」显德皇后彷佛没有听到永乐帝的话一般,自顾自的说着。
「晴祯。」永乐帝打断她的话:「朕不能陪你了。」
他的脸色苍白,依旧是如同从前一般俊美无俦,只是没有了帝王的霸气和冷峻,便彷佛是哪家的贵公子,只是消瘦的很,憔悴的很,难过得很。
显德皇后别过头去,永乐帝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见她的声音彷佛隔着一道雾气,朦朦胧胧,却让人听得心头髮酸,她说:「皇上总是很无情,不肯骗臣妾一句,一句都不肯。也是,这个美梦,如今也该醒来了。」
永乐帝迟疑一下,才道:「对不起。」
「皇上不必跟臣妾说对不起,也没什么对不起臣妾的。臣妾过自己的日子,同皇上无关。」显德皇后道:「方才高家先生过来了,与臣妾说,皇上这一年多来都在苦苦支撑,臣妾想问一问,皇上为何要这样?很辛苦的忍着病痛,为的是什么?」
「为了大凉。」永乐帝道:「朕想看着谢渊打下江山,守护大凉,朕想看到天下大业平定安康的一日。母后的心愿,朕希望在有生之年能替她看着完成,只是……朕的时间不多了,恐怕等不到那一日。」
显德皇后默了很久,才回道:「如此,臣妾明白了。」
「晴祯。」永乐帝道:「你……为自己做些打算吧。」
「皇上想要臣妾做什么打算?」显德皇后陡然回头,眼中有泪光闪烁,她道:「想让臣妾隐姓埋名过回普通人的生活?还是干脆在这宫中锦衣玉食安度余生?亦或者再去寻个好夫君改嫁?」
她每说一句,永乐帝眼中的痛色就浓一分,他不动声色的抓进手下的毯子,却是淡淡道:「只要你欢喜就好。」
显德皇后猛地撇过头去,永乐帝却能看到,一大滴眼泪掉在了她的手背上头。她再开口时,声音亦是平静无波,她道:「臣妾晓得了,多谢皇上为臣妾考虑如此周全。臣妾会这么做的。皇上还是想想,传位诏书应该怎么立吧?有些事情,要早作打算。」
她站起身来,道:「臣妾还有别的事情,先出去了。皇上好好养身子,养好了身子,记得与臣妾在翠湖亭对饮一壶。」
她退了出去。
显德皇后极少发怒,尤其是自这些日子以来,永乐帝与她相处不错,更是每日都笑意温软。然而再如何温软的水都会有脾气,发起脾气来,便如一块冰,倔的让人生气。
却又舍不得真的生气。
永乐帝在显德皇后走后,剧烈的咳嗽起来。他摸到枕下的帕子擦嘴。一边立着服饰的邓公公连忙送上热水,道:「皇上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