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安雅小姐……是在困惑吗？”他的声音忽然变轻，近乎有些温柔了。

就连他的笑容，也带上一股梦幻般的柔和色彩，只是满口猩红的鲜血，兀自横溢。

“是觉得像我这么糟糕、恶劣，倒卖军火，贩卖毒品，害得很多人家破人亡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样的逻辑想要去做慈善？……”

“是因为良心不安？还是因为害怕会受到惩罚，所以提前向神赎罪？……”

“哈哈哈哈……都不是！！”他猛地大笑起来，带上一股近乎疯狂的热烈与激切，眼球微凸，嘶声吼道。

“在希尔家族，不够贪婪，不够自私，不够有野心和魄力，不够疯狂和狠绝的人，早就倒在血泊里，被蚕食殆尽！！！”

“良心不安？害怕惩罚？哈哈哈哈……那种懦弱的家伙早就死得连渣都不剩！！”

“但是，我只要问一个问题，安雅小姐就一定会明白。”他忽然歇止，脸上张狂之色霎时退去，却又带上些许傲慢。

只是傲慢之中，又藏有一些悲哀。

“安雅小姐在年幼的时候，在你的母亲，艾丽娅·希尔的手上，曾经也肯定过得极其悲惨吧？……”他低低的，仿佛梦呓般说道。

“在那种最黑暗最糟糕最残酷的时光里，难道你一次都没有过那种想要上天入地的期望、祷告、祈求有人能帮帮自己、救救自己、让自己脱离这种无边无际的绝望的时候吗？！！！”

轰——！！！

一瞬间，被逼问的安雅脑袋里血流疯狂上涌，又顷刻间退得干干净净，一张脸上血色尽失，唯独剩下苍白的冰冷。

约书亚又再度笑了起来，竟然有一种同样出身于希尔家族、经历过无数折磨与痛苦的默契。

“哈哈哈哈……所以小姐怎么不能理解我的做法？！又有什么好困惑的？！我所做的事情，与安雅小姐所做的事情，又有什么不同？！”他厉声喝问。

安雅默然无语。

她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又觉得，好像说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

她眉头皱紧，眼眸垂下，捏紧的拳头微微颤抖，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

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在短暂的死寂一般的安静过后。

“我应该……一定会死吧？”约书亚又轻声说道，带着一丝仿佛人生走到尽头的无处安放的迷惘。

“但如果可以，如果真的会有来世……我希望下辈子……不要再出生在这个家族。”他的眼中一片灰暗。

世人眼中的希尔家族光鲜亮丽，拥有数不尽的海量资源，立于欧玛奇联邦的顶点位置上。

可唯有身处其中的人才会知道，在这个地方，每时每刻都在与死亡相伴，世人眼中的亲情、友爱，在这个家族不复存在。他们从出生开始，就不过是工具而己。

“……我不会杀你的。”安雅低声说。

在没有见到那些管家的尸体时，安雅对于“有人做任务折了”其实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又或者，她从一开始，就只是游离于克里斯蒂、希尔、揍敌客这些名词之外的，他们只是“安雅”的难关，是她不得不突破的障碍。

但现在……

“是我的决策不够谨慎，才导致诸多的伤亡。当然，你们这些家伙，才是最终的罪魁祸首。”

“但是，既然我是主人，我就应该担负起对他们的责任，做出更周到更细致的安排，将伤亡降到最低。”

他们称呼她一声大小姐，她就该做到大小姐应该做的事情。

……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她在这个世界所链接的人，变得越来越多了？

安雅心中升起一丝迷惘，但她知道，她没法将别人随意推上危险的地方，自己却在后面心安理得。

“我不可能随意放了你，因为做错事的人，必须付出代价。你往后的余生，就在猎人协会的监牢里度过吧。”

她或许，也可以天真一点？就像金一样，尝试性地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也用法律对他们进行制裁？

“或许，在监牢里，你能派上其他用途也说不定？”

“另外，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小时候无力求救这件事的……但它归根到底，来源于希尔家族畸形且病态的发展模式。”

“所以，唯有解决它，才是一切的终结！”安雅目中坚定，掷地有声。

不单单是她和“安雅”要找到突出重围的方法，如果可以，她希望，能让更多的人也能有更明朗、更灿烂、更自由的蓝天与未来。

约书亚猛地睁大眼睛，几乎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感到不可思议。

在呆愣片刻过后，他又低沉地大笑起来，“哈哈哈……”他边笑边咳血，却还在一直不停地笑，仿佛十分愉悦。

“好，好……哈哈哈哈，真是好……真是可惜……”他没有机会看到那一天的到来了。

但如果是眼前的少女的话，或许，真的可以期待一下？

他好像，忽然又有点对这个世间产生些许留念了？

约书亚血色的眸中，浮现一抹兴味的柔光。

只是，还没等安雅问他到底在可惜什么，她口袋里的电话响起。

接通电话后，是一个略显苍老的陌生声音：“把电话给约书亚。”

安雅眉头一动：“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