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秦大一见她,就知大事不好,呆愣在原地,欲往屋子望,却被卿氏一把抓进去,又将门锁上,柳舒站在房檐下,要去拉架,却见卿婶劈手夺了地上的扁担,打在秦大背上,让她朝爹娘祖坟方向跪了,这才开口说话。
“你这混帐东西,咱们祖上就是守规矩的良民人家,向来是不干偷鸡摸狗这种破烂事情的!你倒好,学些藏人骗鬼的贱胚子事,全把学的书吃进粪塘子里了!你娘把你交给我,我就是你半个娘,臊皮的种,向你娘认罪去!”
她骂着,将扁担往秦大身上打,秦姑娘老实,怎敢还手,支支吾吾吐了好几句“婶娘,你听我说……”都给卿氏打回去,到规规矩矩磕完三个头,卿氏也不叫她起来,自己抓着竹扁,门神似地站着,问她:“呸,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了?我问你,这姑娘,是不是你藏在家里的?”
“是。哎呀,婶娘……”
她欲站起来,又被卿氏打在肩膀上,跪了下去。
“净想些什么胡扯的玩意儿!我平白叫你骗过去?我又问你,这姑娘,你觉得如何?”
“柳姑娘自然是好人,婶娘,你别急着生气,这事儿它……”
“啐,”卿氏将竹扁一跺,“你既是受问的,我叫你说话了么?好啊,好啊,秦大呀,婶娘是看着你长大的呀,你怎么如今是这般模样,旁的不说,你和这柳姑娘,孤男寡女,未婚未嫁,这偷偷摸摸背着乡里乡亲,你收留一个姑娘在家住——莫说是有什么,便是没什么,你这混帐东西,难道你便吃亏了的!你既然说人家好,怎么浑然这般糟蹋别人姑娘名声,你好不是东西!”
她说着,劈头盖脸就将竹扁轮起来去打,秦大到底不敢跟她说自己也是女子——秦方家里好几个儿子,不缺种地的劳力,卿氏临近村子有几个侄儿,她即便不会被赶出去,说不定也被嫁出去。
秦大闷着声挨揍,柳舒心都快绞起来,费了大劲将卿氏拉住,直劝她:“婶婶,秦恩人当真不曾做什么,我本不是此地人,将来去了别处,不妨事的。你老快消消气,别打了。恩人单薄,受不住这。”
卿氏霎时就落下几滴泪,将她拉住:“好姑娘,你如今就是我的闺女一般,怎么能让人欺负去了。你也别委屈,何必往别处去呢?一个人在外头,到底不是什么好法子。你呀,在这儿好好住着,我这侄儿……”
她说到这,立刻红了眼,当场就啜泣起来。
“柳姑娘啊,你是不知,他实在是过得苦,如今家里没有老人,也没个料理家事的。我们这些做婶婶的,到底是隔了一层墙……哎……我那个老姐姐,我们是你这个年纪就认识,如今却留我一个,她心里最放不下呀,就是秦大这孩子。”
卿氏看一眼秦大,擦擦泪。
“秦大老实,老叫人欺负,如今勉勉强强撑得起一个家,你既然在这儿住过一阵子,总归也是知道。他家的田产,虽不是大富大贵,几口人吃饭也是够了,上面也没有爹娘,下面也没有兄弟姊妹,就咱们这几个种地的亲戚,也不算什么惹人愁的家底儿。”
柳舒不曾听过人说媒,卿氏这一连串说下来,她隻道确实如此,愣愣跟着点头,卿氏见她点头,喜不自禁。
“那你便是答应了?好姑娘,往后有什么事儿,你尽管来,找婶子给你做主,这混帐东西,我还能打他个十年,浑没有叫你受委屈的。这家里的事儿,就咱们女人当家,臭男人懂什么?种地去罢了。”
她欢欢喜喜把秦大拽过来,两个人拉在一块儿。
“这事儿啊,婶子给你们做主,谁要是敢说点什么,那我看他家里是刚过完清明嫌那坟头土上脑袋秃了,想找点儿事做,过不了我这关去。我这侄儿还在孝里,等来年开春到镇上去,你们什么也不用愁的,婶子这个当娘的,都给你们张罗上——儿啊。”
她把那竹筐绳子往秦大手里一塞。
“我这不是给你送豆子来了吗?你前阵子说着要吃豆花饭,哎哟,我这心里急呀,怎么能让我儿饿着呢?左右是给你找出来了,这豆子你泡上半夜,明儿个咱们到镇上去,你照旧把柳姑娘带上,该采买什么,可别抠抠嗖嗖,婶子知道你有的是私房钱,又要去卖猪。你把那豆花饭做上,明儿个我和你伯伯弟弟都来吃,咱们就当是见过家人了,你说好不好?”
秦大这会儿如何敢说不好,隻道明日柳舒走了,他们自然没话说,点头应下,开前门将她婶子连忙送走了去。
柳舒还在房檐下傻呆呆站着,不知如何是好,秦大去收拾黄豆,瞧见她发呆,忍不住笑。
“柳姑娘吓着了?”
“嗯……”柳舒茫然点点头,“卿婶的嘴,好生厉害。”
“婶子的嘴,十里八乡都怕着,”秦大笑,“你可别放在心上,明日我推豆浆,咱们吃了早饭再走,这次没什么人去,婶子会等我们一起。”
柳舒闷闷应下,见她忙,又道:“那我明日总得帮你点什么?否则到底于心不安着。”
“早上起大早呢。”
秦大见她期期艾艾地想说什么,只是笑。
“那我叫你,我要用门前的石磨,柳姑娘来帮我加水罢,那个简单,我教你,你应该是一说就会了。”
柳舒得了活儿,立时展颜而笑,欢欢喜喜跑进屋去,说是要早些睡,免得明日起不来,误了秦大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