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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黄霍霍完秧子跑到她脚边邀功,秦大拿田坎下牵藤的竹棍一薅,地上的豌豆秧都给她挑起来,直接落到了筐子里。田里的泥巴被大黄刨得凹凸不平,深深浅浅,像遭了贼似的,秦大看着直乐:“你倒是给我省气力了,这几天不着家的,跟老鼠学打洞去了?”
豌豆秧回去扒了根晒晒,净可以当牛饲料,大黄啃了满嘴也不抵饿,现在眼巴巴叫唤。秦大到河边去洗手,拿斗笠往河里一竖,拦住一块儿水,往湍流回湾的地方一逮,抓上来一隻巴掌长的小鱼,扔给它,大狗得了吃的,欢欢喜喜叨着跑了,一点儿不舍也没有,秦大嘟囔两句“没良心的”,甩干水,戴好斗笠,往回走。
她一回去,柳舒就从厨房里跑出来,帮她把背篓放下来,拉着她直往厨房里窜。
盆子里摆着块瘦肉,分量不算小,够她俩吃两顿的了,柳舒不待秦大问,把那放肉的盆沿一拍,道:“怎么样?这块肉好不好?卿婶挑的,听我说你去摘豌豆了,就说这块肉做豌豆最好吃,切得碎碎的——要不今天我来做饭怎么样?婶婶可把怎么做饭都教我了。”
“你小心手就是,”秦大笑,“那我等会儿把豌豆洗出来。”
“你就不问问这肉怎么来的?”
“婶婶给的?”
柳舒将眉一皱,道:“婶婶家若是随随便便送得起这么大块肉,还在花庙村种田呢?”
秦大于是又问:“那是哪儿来的?”
柳姑娘将手一挥,道:“我今天,不是和卿婶去拿衣裳了吗?在那儿遇见另一个婶子,婶婶说是那个……卜叔家里的红婶。满婆正给拿衣裳出来,她瞧见了也说好看,然后就是什么——”
柳舒挠着额头想了一会儿,将秦大身上的衣服一拎,学起人说话来:“啊呀——这衣服可做得真漂亮,布料我摸着也舒服,卿姐,这姑娘哪位?我怎么看着面生?我最近听人说,咱们侄儿娶了个外面的媳妇儿,只是还没办礼,是不是这个姑娘?”
她学得端是秦大印象里那位婶婶的做派,秦大直乐,追问:“然后呢?”
“卿婶那时候就把她手一抓,”柳舒站到秦大旁边,“把她手上那个金镯子摸了摸,就说:‘哎呀,可不是吗?红姐儿,我这两天没看见你,还以为你家钱堆太多,眼睛闪坏了呢。这么标致漂亮的姑娘,不是我那侄儿媳妇还能有谁?要我说啊,你家秦宝也到了该说媳妇儿的年纪,怎么还没说上?是不是你家钱太多,挡着后人福气啦?那可还真得找个先生算算命,瞧瞧有没有这点儿缘分,毕竟我家这样的媳妇儿,那可真是拿钱都找不到的。’你是没瞧见,那个红婶婶,脸色都不好看了。”
秦大是知道那位表哥的,秦宝哪里都好,可惜是个天残,知道的都背地里说秦卜两个老的不积德,祸害后人,可她没好意思跟柳舒说明其中缘由,只是笑。
柳舒又道:“这时候,那个红婶婶就说我还没见过她,今天既然遇见了就是缘分,这衣服她也喜欢,家里也不短我一件衣裳穿,不如就给她,当作是见面礼。”
秦大便答:“你若是一个人,说不定就吃亏了,婶婶在,想来这块肉是从红婶婶那里拿来的。”
柳舒拍掌便笑:“是啊,婶婶当即就回她:‘这话说来也是在理,咱们新媳妇儿上门是得见礼。不过话又说回来,红姐,咱们收了小辈的东西,那就是半个娘,儿子结婚娶亲,那当娘的可得包个大红包。你这占了便宜半个娘,不说把你家仓库里那个钱拿筐子装两斗,那怎么也得杀头猪啊,你说是不是?咱们可都知道,你家秦卜,秦大爷,那可是顶有名的富贵,脑子活泛,你家哪里缺吃少穿的?回头要传出去,你这……对吧?新妇上门,一毛不拔的,该背后戳你脊梁骨咯。’奇怪,那红婶婶好像很听不得这样的话,嘴巴上说着什么一件衣裳值几个破钱,但还是捏着鼻子认了,叫婶婶去拿了块肉。”
秦大为她解道:“他家的钱……很有些来得不正的,秦宝哥身体又不大好,二十五六了还没娶上媳妇儿,红婶最怕别人背后说闲话,听见了就要回去找卜叔闹腾,大家都爱看他们家笑话。”
柳舒道:“我说呢——喏,这肉要吃多少?你今天就好好歇着,且看看柳姑娘,是怎么做饭的,做得好不好吃,入不入得你的眼。”
秦大将那剁馅儿的两把刀给她取下来,洗干净,比划了一下,柳舒手小,切一巴掌宽的就行,又再四叮嘱她小心些手,咕哝着要不还是她切好了,柳舒隻管下锅,最后被柳舒横眉竖眼地赶出去洗豆子,方才罢休。
烂肉豌豆说来也不是什么难菜,生火,烧水,将新鲜豌豆倒进去,先在水中焯熟。焯豌豆时便来做肉,精瘦猪肉先切片,再切条,最后切成小粒,用两把刀反覆剁切,直至变成肉末。
那两把刀厚沉,柳舒拎起来往复剁了两三回,就觉得手酸,停下来想要歇歇,秦大听得里面没声儿,从窗户上探头进来,见柳舒跟两把刀干瞪眼,笑道:“不如这肉还是我来剁?”
柳舒将刀拿起来,隻道:“那不成,到时候收麦子,我是不是还得叫你回来切肉去?放着我来。”
她剁一会儿歇一会儿,自觉将肉已弄得差不多,便停下来,找出个碗,把肉末放进去。肉碗里加芡粉、花椒粉,一小杓料酒,再加个鸡蛋——柳姑娘到底手生,打完蛋,自个站泔水桶旁边挑了一阵蛋壳,然后再将它们和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