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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夫人既接了她回双河镇上,那她也逃不过要忙碌着送自己出嫁的命。先是试了那嫁衣是否还合身——她看着猛吃,实则没什么肉,人圆润些,但也不是没止没休地长。
柳夫人隻道奇怪,拿着她那件大红衣裳絮叨,柳舒不知想到哪里去,红着耳廓将她娘赶出门去,答她:“能穿还不好?省得届时又要改,娘忙你的去,我要睡觉,我困死了。”
可惜新娘子是这几日的主,比天大的身份,哪里能由得她来偷懒得闲的?送走一个柳夫人,还有许多她都快记不清名字的闺中交,大都是少年时玩在一起的伙伴。众人接二连三地来,闹得她头昏眼花,到送走最后一个,已是天色昏暗,四处点起了灯笼。
柳翟识趣,不到她面前来凑热闹,她乐得清闲,刚要溜出门去,正门上撞着柳夫人在收秦大给她们备的歌堂礼,一把给偷跑的人抓住,提溜着柳舒到后院去,看看她的嫁妆。
嫁妆二十六抬,钗裙布锦、花果金银,若不是离得太远,大抵那新人的一张床,都得做好了拉过来。最后面空着个绑红绸的箱子,是放“压箱钱”的,柳舒对前面的东西兴致不大,到空箱这,自个笑起来,从荷包里摸出来两个碎银,丢进去。
柳夫人打趣她:“哪有出嫁的姑娘自己给自己丢压箱钱的?我看别家姑娘出嫁,那都是哭哭啼啼,万般不舍,提起来都要羞红脸。你倒是一点儿没见着女儿心思。”
柳舒大大方方地回道:“嗯,我和阿安都这样熟识了,嫁过去——或者我娶她,不也是顺理成章的么?这压箱钱我先丢着,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那也是开了个头,过两日晚上……不管是谁,可都不许给我抵赖敷衍。”
“你娶秦安?”柳夫人拿手指戳在她脑门上,“秦安家也是正经做农的富家,你还打着让人入赘的想法呢?行了,行了,真是说不得你,也不知这个脾气是随谁。”
她带着柳舒又转了一圈,晓得柳姑娘这压箱钱点的就是柳翟,叹气一声,这才又道:“你哥哥这次是诚心诚意来送你出嫁的,银子带得够。你管他要这压箱钱,不用手软。只是别再起什么争吵。我们自己家里是这样,对外人不用露出来,他今年还要考举的,名声上不能叫人说三道四——你今后嫁了人,回来得也少,便不管他就是。”
柳舒敷衍着应她几声,心中隻道要给柳翟扒层皮。此来纵不解恨,唬了他的银子来给秦大买东西,若能逗得秦姑娘欢喜,就算是柳翟行善积德,既往不咎。
她过完正月十三,就盼着正月十五,中间那天恨不得一页纸撕过去。在院中听得外面叫卖的,又想买上几大筐,叫人给秦姑娘星夜兼程地带回去。可惜大家都忙,她爹跟县爷在喝茶,她娘在归置东西,柳翟是个混帐东西,可是吃喝玩乐天下第一,在酒楼里跟老板扯皮明日送亲的席。
柳舒被媒人按在屋里,身边莺莺燕燕,姐妹环绕,这个说口脂要用这种,那个说指上花色应如此这般。柳姑娘给闹得头痛,隻好把自己当个木头桩子,任她们摆弄,魂儿飞出去一半,想着秦大在做什么。
好赖算是熬过十四这天,正月十五一早,柳夫人还没派人来叫,柳舒一骨碌滚起来,穿好衣裳,自个儿下厨给爹娘煮了元宵。她指望着今天还能出去溜达,双河镇上是有庙会的,不算大,但也热闹,临近几个村子不算远的,晚上都来这边玩。
——可惜,她娘这方面的规矩不肯由着她,轻飘飘一句:“今天哪儿也不能去,等你成了亲,你就是要上天也管不着你。”就把人关在了临时的闺房里。
到天擦黑,堂屋里摆好了瓜果点心,两边坐好送嫁的亲朋,柳复夫妻到上首坐好,四面燃起灯烛,亮堂堂一片。柳舒两个已嫁的表妹一手提银灯,一手牵着她,从后面往前院来。
堂中见着灯影,便有姐妹领头唱到:“一对银灯照四方,拉到新姐唱歌堂,兄弟姊妹两边排,一人一句送亲来,请得新姐上头坐,两边姊妹来唱歌。一对银灯照粉墙,新姐提灯不要慌,兄弟姊妹坐歌堂,为得今天送新娘。”
迎灯过,开声毕,两盏银灯挂在她身侧,烛火投在灯罩间,映出一片亮光。两边的人笑哈哈将两张长桌拚在一起,声响刚落,戴着盖头的人把红盖头一掀,看过一圈,笑道:“‘迎灯’事了,谁排头开唱啊?”
按理说要起完歌堂才掀帕子,可今天这边都是娘家人,她掀盖头也无事。珠钗头凤步摇还没上头,脸上只有一层口脂。只是这般着实大咧了些,柳夫人坐得有些远,管不住,无奈一笑,看向未嫁亲朋那边。
排头的几个其实同柳家并不亲厚,可惯来是大方会玩的,柳夫人特地请了她们几个送亲,怕的就是冷场子。
当先那个得了眼色,爽朗一笑,道:“姐姐要出嫁,我们可不能比新娘子更羞的。这歌堂不如就由我来开头。媒人婆子瞧着好,来年给我说个姐姐这么好的亲事。”
照说,要柳舒先哭父母、兄弟、姊妹的,边哭,边要问这些被唱到的人讨压箱钱。媒人昨日教了一天,她早记下来,这会儿真要唱起来,反不知道怎么开口。开头的那个姐妹便唱道:“天上月亮照得亮,姐妹要我主歌堂,我有几句讲一讲,欢欢喜喜唱歌堂。第一送嫁和为上,第二唱歌讲排行,第三声音要响亮,第四姐妹都开腔,第五歌堂不重样,第六中间不断场。姐妹今天都好耍,热热闹闹送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