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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嫣后背已渗出薄薄的汗,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于是新帝又问了一遍,“有还是没有?”
这一声已经没了笑意,气氛陡然紧张起来,空气中死一般的静默。
赵嫣仰着头直视天颜,受不住这威压,慢半拍似的点了点头。
新帝一声轻笑,“哦?皇妹既有心上人,那朕便做一桩成人之美的好事,你说出来,她是谁,朕为你们赐婚再另择和亲人选。”
赵嫣冷汗如珠,讷讷抬头,看见新帝似笑非笑的眼神,立刻如芒在背。
他一定什么都知道了!才会用苏玉卿和她的事情拿捏她。
他的眼神锐利地像刀子一样,看破她所有的心事,佯装恼怒说:“皇妹既说不出来,莫不是在诓骗我们?为逃避和亲,上金殿之上无理取闹?”
不过片刻,像是兵败如山倒,她顿时失去所有对峙的决心和勇气。赵嫣仓皇环顾四周,见所有人用一种疑惑不解甚至不屑的眼神看她。
她张了张口,说不出一个字,似乎想象到,若是皇帝将她们的私情暴露于人前,该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她们又会承受何等的指责和谩骂。
这些方才还在她面前被驳斥地一语不发的人,转瞬间便会对她指指点点。
她怎么办?
她们又怎么办?
“今日就当皇妹行为无状,衝撞君威,念其无知,便饶你一回,以后万不可再如此无理取闹。”
他招来随身太监,“送公主回宫待嫁。”
一锤定音。
返程途中,赵嫣坐在步辇上,身上冷汗钻出去,冷风又吹进来,全身冷得打颤。
一道熟悉的红墙映入眼帘。
她敲步辇示意,“停下。”
赵嫣往前走了几步,“永安宫”的牌匾悬于头顶,里面空无一人。
不知为何,皇后分派宫室时似乎遗漏了这里,自淑妃与她搬走后,便无人再踏足此地。
她推开门,里面落叶满径,四周只有秋风吹动枯叶的轻微细碎声音,人走上去,“咔嚓咔嚓”叶脉茎片断裂的声音清脆入耳。
她抬脚漫无目的地走着,抬头一看,枫树露出枯瘦的枝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从前居住的院落。
去年此时——
那方小窗后,她们持棋对坐,淑妃站在窗外满面阴云,看着她们,勃然大怒。
即便是这样的日子,也再也没有了……
她手拂过窗沿,擦了一手的黑灰。
室迩人远,人去楼空。
她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
苏氏祠堂里。
昏睡在地的苏玉卿陡然惊醒,隻觉心臟处漫上一股剧烈的疼痛,心头狂跳不已,忙捂住胸口,撕心裂肺的痛感传遍全身。
她没来由的心中惴惴不安,忐忑不定。
坐了片刻仍然心神不宁,立刻起身砸门,“放我出去!”
看守的仆妇匆匆跑出去报信。
祠堂外两扇门被拍得劈啪作响。
风吹落叶,漫天枯黄……
西州
卯时初。
空气阴冷,雾气弥漫。
高耸的佛塔飞悬凌空山顶,巨大的炉鼎香烟不断。
庄重古朴的庙门大敞,公主仪仗落在寺庙外,一行人进入宝殿参拜,神佛金身宝相庄严、圣洁伟岸。
佛龛上香烟缭绕,檀香幽幽。
老主持颂了两遍经,放下佛珠,低眉道:“公主,您可以祈福了。”
地上的女子神情举止沉静,接过沙弥递来的燃香,却久久不下拜。
老主持等了又等。
他垂眸注视着跪坐在蒲团上的公主,和亲公主出京前需前往皇家寺院祈福,这是由来已久的规矩,从前先帝偏爱道教,此项仪程被有意无意的忽略。
他以为赵嫣不善言辞,他便有意在皇室面前表现,低声提醒道:“公主,您可以祈愿国运昌盛、盛世太平。”
谁料一动不动的公主忽然转过头来,微微一笑,语带讽意,“主持,赵嫣的心中无家无国,不知何求。”
“这……”老主持一愣,面上露出错愕之色。
赵嫣定了定神,不再理会主持,回过头,在笺上郑重其事写道:天上的菩萨,信女赵嫣伏惟叩请、再三陈愿,盼她永安乐,长康宁。
她三跪九叩,随即将笺投入佛台上转身离去。
仪程尚未走完,老主持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欲言又止。
他瞟了一眼笺书上的话,最终选择了不作声。
和亲仪仗慢慢远去,只剩几许飘渺的乐声和一点残影。
雄关漫道,红尘滚滚。
……
近几日守在祠堂外的仆妇家丁突然增多,四处都有人把手,苏玉卿越观察瞧出的异样越多。
她的眉头蹙得很深,闹了大半月的绝食,父亲总是会在她饿得神志不清之时让仆妇来灌她汤水,让她不至于饿死,却也没力气反抗。
军营里抓捕敌国细作常用此法,她不觉得陌生,她明白,父亲就是要等着她屈服,主动求饶。
苏玉卿虽硬碰硬,与自己父亲针尖对麦芒地大吵了一架,但这点微末的话术,对苏渊这个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厮杀过的人来说完全无效。
他完全没必要这样防范自己,自己对他来说是困兽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