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是了,大老远叫人跑一趟,打断了她给萨摩耶阿哥做小兔子奶冻的温馨时刻。她正准备开口说句“奴婢什么都不缺,也当不得什么赏”的时候,便听康熙口气恶劣道:
“做了延禧宫里的大姑姑,惠妃的赏银见天儿往你处送,怎么,连个簪花儿都只能买银的?要不朕赏你几幅头面,让你开开眼界儿,免得丢了惠妃的人去。”
听闻康熙提起发间的簪花儿,齐东珠一愣,继而本能地抬手去抚那软银制的簪子。簪花儿垂落的海珠蹭过齐东珠的指腹,而这一幕落在康熙眼中,则是齐东珠反手去护曹寅给她的簪子,见不得旁人置喙,哪怕是当着一国之君的面儿,也要故作姿态地维护那不值什么钱的破簪子!
这可立刻戳了康熙的肺管子,他本来就觉得自己与一宫中婢女谈论女子配饰实在是有辱斯文,可真当齐东珠做了这姿态,他那点儿大男人的斯文立刻被他抛诸脑后了,当即又气又怒地盯着齐东珠有几分呆愣的脸,以帝王之怒将齐东珠钉在原地。
齐东珠确实愣了。即便是她迟钝,此刻也清晰地察觉到康熙的怒火,这让她十分不解。她不明白自己佩戴什么簪花儿这等小事有什么值得康熙恼怒的,她平时压根儿不爱戴首饰,戴这簪花儿纯粹是因为和曹寅之间的友谊,也是因为曹寅选的这簪花儿极为淡雅,和她心意罢了。她虽过得比较粗糙,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鉴赏能力的!
况且,就算她当真衣着过分朴素,丢了延禧宫的脸,惠妃都没发话儿,康熙到底在急什么?她真搞不懂这些男的。
“回皇上,奴婢平日不爱簪花配饰,不敢劳动皇上。况且奴婢并非宫妃,皇上若是赐奴婢头面,恐怕不妥。奴婢所作所为并未解帝王之忧,算不上有功之人,皇上不必特特赏赐奴婢。若是奴婢在此等大事上也显了眼去,也是不妥,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齐东珠收回了手,蹙眉说完,便又垂下脸,不耐去看康熙的反应。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短短几句话里,康熙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凝固在一种混杂着些许轻蔑的若有所思里。
康熙从龙座之上走了下来,却只在桌案前徘徊几步,并没有向齐东珠的方向靠近——齐东珠被他免了跪拜礼,此刻正大剌剌地站在殿中。
他盯着齐东珠乌黑的发顶,起先因为齐东珠的“不爱戴簪花配饰”,却只戴曹寅送她的那一朵而升起的怒火消散了,他看着齐东珠,虽然仍像往日一样,难以移开视线,但心里想的却是她也不过如此。
不过挟功求宠罢了,这条路子前朝大臣熟练,后宫女眷也熟练。这齐东珠浸淫许久,不也学了些皮毛吗?
只不过她果然脑子不好使,使用的手段如此粗陋,竟然直说“非后宫之人不宜受赏”,这讨要后宫封位的手段,未免过分直白了吧!
不过也难怪,她早年嫁过,已非完璧,若是不明言想邀,以朕之身份,如何看得到她这样身份卑微的奴婢?她也只能另行险招,以如此胆大妄为的姿态寻求朕之关注了!
可就以她的身份,难免会让皇祖母想到那二嫁入宫,让皇考神思不属、荒唐行事的董鄂氏,想要入朕之后宫,怕是不易。
康熙足下转了两圈,心思拐了八百个弯儿,而齐东珠对于他离奇的所思所想,仍然蒙在鼓里。她只觉得好烦,刚给萨摩耶阿哥做好的小兔子奶糕若是不及时投喂小崽,怕是要完全化掉了。
再嫁
◎齐东珠心中为自己默念富强民主,以抵消让她后颈寒毛直竖的阴气。她想自己一个入宫打工的奶母,皇帝对自己的监视尚且到了如此精细缜密的地步,◎
——
过了半晌, 见齐东珠还是毫无羞涩之意,康熙凝眉驻足,盯着齐东珠造型有些抽象的把字头, 神色凝重。
太皇太后年高体弱,这些年在后宫之中坐镇, 劳苦功高, 康熙作为皇帝,更作为太皇太后的晚辈, 委实不该为她老人家徒增烦恼。
旁人或许不知,康熙作为福临亲子和太皇太后的亲孙, 对于二嫁入宫的董鄂氏究竟造成了何等风波一清二楚。福临自诩情深, 令董鄂氏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凡嫔妃染疾, 定然亲力亲为, 前往侍奉。即便是福临, 都说董鄂氏将自己活成了一位女使, 全无半点儿宠妃风范, 恐是镇日心中忧虑不安,惶恐难言。而到了董鄂氏诞下的皇子早亡, 董鄂氏也缠绵病榻, 驾鹤西去之时, 福临又要拔刀自刎,为董鄂氏殉情。
好一出绝顶荒唐的戏码。
福临要用来自尽的刀, 还是孝庄亲子与人上前夺下的。皇室不能见光的秘辛还历历在目, 康熙如何猜不到若是齐东珠这样身份不清白的女子入宫, 而他又看在齐东珠于国于民有功的份儿上晋她高位, 太皇太后的脸色该是何等难看了。
还是得从长计议。
康熙扬了扬下巴,挑剔地看着殿中站得腿都有些麻了的齐东珠,目光又落在了齐东珠发间的簪花儿上。
“既然起了攀龙附凤,入宫伺候的心思,你如何还戴着外男相赠的簪花儿?恬不知耻!”
齐东珠早已经飞回了奶呼呼的小萨摩耶身边儿的思绪又被康熙突然出声所打断。她没仔细听康熙在说什么,只单单听了个什么入宫,什么簪子,心里还想着自己现在不本来就在宫里吗?要是在宫外还好了,不用听莫名其妙的皇帝发莫名其妙的狗脾气。
她听了个大概,寻思康熙是看她不顺眼,顺便看她的簪子也不顺眼,就试探着抬手去,想把那簪子摘下来得了,也不知这梅花儿样式怎么就戳了康熙肺管子,难不成是因为去岁宫里的梅花儿嫌他晦气,不愿绽放,惹着他了?
齐东珠满腹牢骚,手刚摸上簪子,脑子突然像是被谁踢了一脚,方才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话儿此刻终于把回音传进了齐东珠构造简单的大脑,她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什么叫外男相赠的簪花儿,什么叫恬不知耻?外男是谁?曹寅吗?
这和康熙又有什么关系,他骂她干嘛?
但作为一个脑子转得绝对不比大肠转得快的国家一级保护废物,齐东珠此刻只维持着手指勾住簪花儿的姿势,一脸迷茫地抬眼看着康熙。四目相对,一时殿中落针可闻。
“皇上知道这簪花儿是旁人相赠?”
齐东珠面儿上戴着迷茫和呆愣,将那簪花儿从发间摘了下来,握在手里,语气中带着宣之于口的困惑。她想不通康熙如何得知这簪花儿不是她自个儿买的,而是“外男”相赠,这就让人有点儿毛骨悚然了。
皇帝圈养死士,监视妃子的言行举止,朝中大臣的言行举止,百姓民间的言论画本等等一系列民间传说一股脑儿地涌进了齐东珠的脑海里,关于锦衣卫、血滴子等等一系列杀人如麻的恐怖组织肆虐民间的传闻让齐东珠的汗毛一点儿点儿竖了起来。
她当然想不到这些在此刻还是统统不存在的。清初宫廷的管制相当松垮,就连妃子晋升、皇嗣赡养尚且不成体系,更何况程度恐怖的监视。她这簪子的由来,全靠康熙一双裸眼观测所得结论。
但齐东珠不知道啊,她只觉得好吓人。康熙在她心中的形象飞速地在阳间溜了一圈,回到了阴间的领域,在那色彩张狂,灯光幽暗的神龛之上落座了。
果然还是迫害无辜百姓的恐怖象征!
齐东珠心中为自己默念富强民主,以抵消让她后颈寒毛直竖的阴气。她想自己一个入宫打工的奶母,皇帝对自己的监视尚且到了如此精细缜密的地步,竟连头顶一个不起眼的簪花儿都能追根溯源,简直恐怖如斯。
齐东珠怂了。她想康熙可能在大清组织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