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齐东珠还没怎么睡醒的鹿瞳睁大了些。她倒没想过康熙的旨意来得如此之快,不过她内心倒也没有多少抗拒,只是有些无措地“哦”了一声,便起身下榻穿衣了。
她放不下的人太多了,而她的野心也彻底被康熙的言语挑动起来。在确认康熙或许真的对她不是轻蔑和带着恶意的一时兴起后,她留在幼崽身边,利用康熙的权势去慢慢改变一切的心思变如同沸腾的水,泛起了喧嚣的气泡,裹挟着炙热的水汽。
康熙说得没错,她想要的东西罕有,罕有到即便是一代人为此奋斗终生,也可能只到半途。而她只有一个人,只是这个时代特立独行的另类存在。可是她的心思却从未止息。
见过高山和洪流,眺望过渺远星空的人,又如何能做回井底蛙呢?
她想要更多,她想做更多。
在焚烧掉她母亲为她兑换的清史稿的时候,她明白了一件事。齐东珠想要不是以史为鉴,让历史上的悲剧被小心翼翼的规避开来。
她要的是一个有她存在的未来。而那,本就与历史上的大不相同了。按照平行世界理论。宇宙在齐东珠穿越成为纳兰东珠的那一刻就开始分叉,如果历史殊途同归,两个平行宇宙终会融汇成一个,可是齐东珠并不想给它们机会再度交融。
她要给她的幼崽们,和她自己,一个更好的世界。
当然,这些雄心壮志在进入主殿,面对那些或谄媚或算计的面孔时,已经彻底被齐东珠爆发的社恐属性压制住了。她四肢开始变得不协调,脸上流露出的全是麻木的表情,几乎同手同脚地在宫女的跟随下走进了主殿。
主殿门扉大敞,石砖已经在半日之内被擦得光可鉴人。齐东珠打眼望去,乾清宫来的是御前侍奉的梁九功。梁九功的身份在皇帝身边儿的侍从里非同小可,往日是绝不会被派遣来为皇上料理后宫之事的,这让本就派了大量人手和赏赐的内务府又召了一些人手过来,讨新晋的妃子欢心,将景仁宫阔气的庭院都塞了个水泄不通。
看到这么多人,齐东珠脸都麻了,心理上的问题终于反应到了生理上,她舌头发木,连开口都不知如何开口,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所有人跪了一通。比起因情势所迫对旁人屈膝,她更受不了一群人用一种理所应当的态度对她下跪,当即也膝盖一软,对着满院子的人跪了,她身后的景仁宫老人阻拦不及,接连唉声叹气。
倒也不是景仁宫的人势利,只是他们都知道齐东珠本是包衣出身,虽说包衣出身的妃子在宫中也不算少,当今不算是计较妃子出身的皇帝,可是齐东珠入宫可不是通过大选小选。
她是个乳母,二嫁过,甚至生育过。如今不仅不通过大小选入宫,甚至被特例封为一宫主位,受封的宫殿还是佟佳皇后的景仁宫。
她此刻在受奴婢跪礼时软了膝盖,不知会有多快就满宫传遍,她纳兰东珠果然是个天生奴婢料子,扶不上墙的下贱货色,迷惑了皇上被捧上高位,不还是站不直立不稳,恐怕不多时就要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了。
索性,在场还有一人对齐东珠的本性如数家珍,那就是经常出现在康熙和齐东珠共处场合里的梁九功。
梁九功在齐东珠刚入宫那会儿,便和他主子一起记住了这个行事粗鄙的小奶母。他恐怕比他主子康熙更早知道康熙对齐东珠抱有什么样的心思,他只是不想言语,不愿掺合罢了。
他作为奴婢,半点儿都不懂齐东珠。这么多年了,梁九功只记得齐东珠无数僭越和不合时宜的话语,记得他主子无数次爆发的火气和莫名的退让和容忍。梁九功将这些看在眼里,看着皇帝剃头挑子一头热地将齐东珠纳入后宫,一封便是主位,甚至头一回儿发作了太子,他怎会给齐东珠半点儿脸色和难堪?
梁九功以他这个年纪少有的灵活,在齐东珠软了膝盖的时候端着圣旨站到了齐东珠跟前,展开圣旨朗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纳兰氏东珠,克娴内则,淑德含章。柔嘉淑顺,风姿雅悦,端庄淑睿,克令克柔,安贞叶吉,雍和粹纯……册齐妃。
齐东珠听完,愣愣接过明黄色的缎子,便听梁九功故作亲切地对她微笑,还轻声提点道:
“娘娘,地上凉,您快请起。皇上今日政事繁忙,不过记挂娘娘得紧,晚些时候,定然来陪娘娘。”
齐东珠打了个寒颤,握着缎子站起来,内务府的管事此刻凑上来。看在梁九功的面子上,态度要多谄媚有多谄媚,缎子摆件儿直往景仁宫的内殿搬。他在齐东珠明显不适的表情里仍能笑得毫无芥蒂,身后容貌清秀的十余名宫女太监围了过来,福身向齐东珠请安,将齐东珠身后的景仁宫老人挤到了后面,簇拥着齐东珠走向内殿。
齐东珠无处安放的眼神回过头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梁九功,又扫了一眼神色黯淡的景仁宫老人,感觉自己被挟持了。
内务府给这位特殊的新晋主子派来的都是头一份儿的好手,不多时就过来了两个宫女,要为齐东珠梳上旗头,戴上头面,又有人去了内殿为齐东珠整理衣服,马上要为她换上一套宫妃该有的行头。
他们各个儿面带喜色,言笑晏晏,仿佛齐东珠在他们眼里已经是一副风头无两,宠冠后宫的模样。而齐东珠面上十分僵硬,实际已经被吓得魂儿都飘走了,她在椅子上可怜巴巴地蜷缩起来,双臂抱紧膝盖,像一只不愿被撸的猫。
她大概也知道自己这样没出息,可是她那点儿拒绝的声音被内务府奴婢清脆的劝慰声淹没下去,早就没什么水花儿了。她们各个面容清丽,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又敬仰又爱戴的面具,仿佛齐东珠是她们等了半辈子等来的福气似的,开口全是动听的好话儿,百般刺探着齐东珠这个新主子的喜好。
可齐东珠知道,她们对哪个地位高于她们的人都是如此。像戴了一张专门为主子准备的面具,从任何角度看都没有一丝瑕疵。
内务府这回儿确实是尽了心,派来的都是伺候主子的个中好手,直接将齐东珠吓得肝胆俱裂。
梁九功尽心尽责地在门外吩咐了内务府的管事几句话儿,又走了一圈,督促景仁宫的下人速速按照新主子的喜好将宫殿翻修一遍,末了才进殿跟齐东珠请辞。
齐东珠趁着这个机会连忙小声道:
“梁公公,我并不需要宫女太监伺候,况且景仁宫人手本就不少,能否请公公通融一二?”
“齐妃娘娘,您这说的哪里话儿,若是奴婢伺候得不好,您只管叫内务府给你换一批来便是了。景仁宫里留下的老人我看了,不是到了年纪快要出宫去的愚人,便是些没经验的小丫头,身体不强壮的宫奴。您带着他们出去,这皇妃娘娘的仪仗也撑不起来,到时候您脸上不好看不说,皇上脸上也不美呀!”
梁九功一通话儿说得抑扬顿挫,齐东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实在没法儿接,但又死盯着梁九功不放,梁九功没了法子,只能凑近低声道:
“您要什么,您跟皇上说去。如今皇上待您那是要什么有什么,您如果开口,那哪儿有不从的?”
新婚
◎当然,这话儿即便是比格阿哥,也是不敢当着齐东珠的面儿说的。若是被齐东珠知道她亲手养大的比格背地里腹诽她孩子气,就算是菩萨性子,也得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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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东珠的折磨倒也没持续太久。景仁宫这么大的阵仗, 很快就在后宫里传开了。不多时,惠妃便主动上了门儿,替齐东珠安排起景仁宫的宫中事物。
对于齐东珠近期的遭遇, 以惠妃的人脉,恐怕比齐东珠本人知道得更多些。景仁宫如今来了许多内务府的新人手, 很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