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做嬷嬷的失职。皇上何故对孩子言辞锋利?”
康熙见齐东珠瞪着自己,仍旧一副鲜活模样,心中反倒舒坦了。他对齐东珠露出和缓的面色,转而对两个皇子摆了摆手,温声道:
“得了,你们母妃护着你们,朕不跟你们计较。回去歇吧,明日尚书房考校功课,可别在众兄弟跟前儿丢了景仁宫的人。”
齐东珠听闻这话儿,连忙对两个幼崽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来,眼看着目露踟蹰的小萨摩耶被比格强行带走,殿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康熙的侍从从殿外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带来了茶水和甜酒,点燃了满室烛火。齐东珠坐在坚硬的木凳上,因为和康熙独处的不自在,脚趾开始施工,先是一口干了茶水,又拿着甜酒在手里,倒了小半瓶进嘴里。
“那酒后劲足,你不常喝酒,还是莫要喝这么急。”
康熙开口道,可是齐东珠已经喝下半瓶。她前世自觉酒量不错,读研的时候论文压力大,时常把酒精当成一种廉价的舒缓剂。可她严重误判了纳兰东珠这具身子的酒量。
就算纳兰东珠曾经酒量不错,在齐东珠穿越过来多年不曾饮酒的情况下,身体也对酒精反应不小。她的双颊微微泛起了潮热,眼角晕了红,在烛火的照映下格外显眼。
康熙呼吸微微一滞,伸手松了松他的围领子。他久经风月之人,即便他心中明白齐东珠于他而言不是一副锦绣皮囊,但仍然驱于本能,沉湎她眼尾的一抹艳色。
“我有话儿问皇上。”
齐东珠呼吸之间都是甜酒的气味儿,人处于一种微醺,但拒不承认自己被酒精影响了的状态。她的眉心因酒精松弛了些,拉起沉重的木椅,将吱嘎作响的椅子拉到了康熙身边儿,又坐下,盯着康熙的眼睛。
她那双坦白的眼睛比往日还要直白,为数不多的机警都消散殆尽了。康熙蹙眉将因为屋内响动而在门口踟蹰的奴才挥退,抽走了她虚虚握着的酒瓶。
“你想把自己灌醉了来应付朕?”
齐东珠摇了摇头,头上那怎么都拢不进把子头里的呆毛被甩飞出去,又被康熙伸手勾在手里,捋顺了。
“我就是想起了董鄂氏,如今我和她境遇相仿,想问问皇上究竟要我做什么。”
董鄂氏三个字向来都是宫中心照不宣的禁忌,对于康熙和太皇太后来说更是。康熙手指松开齐东珠怎么都捋不顺的呆毛,落到了她的肩膀上。
齐东珠的肩膀其实并不算单薄,但康熙身形高大,手自然也大,轻而易举地拢住了她的半个肩膀,拇指隔着她的围领子,落在了她的颈动脉之上。
康熙目光沉沉,一双凤目深不见底,牢牢锁住齐东珠。若是往日,齐东珠定然会觉得后颈发凉。康熙的手虽然落在她的肩膀上,但是拇指虎□□握处是她的颈部要害。就算齐东珠这种危机意识几乎不存在的人,也会察觉情势不太对劲。
但她刚刚半瓶酒下肚,此刻浑身都暖洋洋的,没能察觉半点儿危险。
“你和董鄂氏并不相同。”
康熙知道她醉了一半儿,不会与她计较,半心半意地说道。他显然不愿谈董鄂氏和他父皇福临的恩怨,即便他对此知之甚详。
他移开目光,准备收回手,可齐东珠却犯了倔脾气,两手齐上,握住康熙落在她肩头的手腕,因为酒水而变得湿漉漉的眸子找准康熙的,非要锁住他的视线。
她喝了酒,鼻头泛着红润,眼尾也晕红,那双鹿瞳显得水光潋滟,康熙被她锁住,双眼挣脱不能,只好说道:
“你和董鄂氏同是二嫁,可董鄂氏性情温良,恭敬顺从,和你性子绝不相同。你何必拿她自贬?”
齐东珠又摇头,脑袋活动太快,甚至有点儿眩晕。她扒着康熙的手背,下巴搭在康熙的手指上,半晌寻回了清晰的视线。
“董鄂氏也不是一开始就恭敬顺从的。先皇崇尚儒学,董鄂氏虽然是贵女,通晓汉学,但也并不以儒道规范下的女子自处。先皇教会了董鄂氏如何做一个恭顺女子,如何孝敬丈夫,如何照料丈夫的其他妃嫔,如何谦卑收敛。刚入宫时,董鄂氏尚有胆量与先皇争执,可后来却为了生育皇嗣死于床榻之上。”
“先皇喜爱董鄂氏,将董鄂氏剪裁成他最心悦的模样。皇上喜欢我,是喜欢当下的我更多些,还是剪裁成后宫妃嫔模样的我更多些?”
董鄂妃的事,齐东珠大多是从她家养的狗子那儿听闻的。萨摩耶阿哥不愿她被拘束宫中,又交际广泛,不知从哪儿打听了这些陈年旧事,在齐东珠还没来得及出宫的时候见缝插针地说给齐东珠听。
齐东珠在某些方面是敏锐的。同为女子,她更能体谅董鄂氏的境遇,作为有着几百年先进意识的穿越者,她也更懂这际遇之中包含的可怕隐喻。
福临对董鄂氏见色起意,在董鄂氏的丈夫阻止董鄂氏与福临相处时,训斥甚至可能谋杀了她的丈夫,让她成为了他的妃子。
他教会了董鄂氏许多事,是按照他自己的喜好去教的。董鄂氏或许反抗过,但是在皇帝的权势之下,她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傲骨又算得了什么?福临或许在累日的教导之中日渐沉迷,爱上了她,但是她的心意,又有何人在乎,何人体谅?世人只会称赞皇帝的“痴情”,谁又会站在她的立场上去替她品尝皇帝“痴情”的后果。
董鄂氏最后的恭顺,才是宫廷之中最深沉的悲剧。
齐东珠这样问,却是让康熙神色一沉。他知道自己出言引导齐东珠入宫为妃的姿态算不上好看了,但他没想过齐东珠其实比他想象得还要敏锐得多。
康熙多次追问她意愿的姿态,引导她对于入宫之事说出那个“好”字,除却希求她一点儿回应和真心以外,主要是为了她能在入宫之后待得更心甘情愿一些,少些折腾和不愿。
是的,他作为一个皇帝,从头到尾就没曾想过齐东珠最终能对入宫之事说一声不愿,无非早晚而已。他的耐心在知晓他自己渴求的那一刻已经迅速耗尽了,齐东珠的意愿虽然重要,但对他而言无非是锦上添花罢了。他可以等,摆出一副体谅包容的姿态,但骨子里他从来没接受过“不”作为结果。
和曹寅南渡是他给齐东珠的最后机会。可是说到底,那真的是机会吗?他心知肚明齐东珠不会放弃她养大的孩子,也不会放弃她在宫廷之中结交的人,她能到哪儿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算齐东珠不因为他是皇帝而尊敬他,他也有齐东珠想要的一切。
是,他知道这些事如果摆在明面上做是不太体面。皇族中人应该注重天家仪态,但是说白了,礼仪和面子无非是安抚人心的玩意儿。真正的权势是无所不能,不分善恶的。若是让百姓意识到其实权贵做什么事都是无拘束的,更会引起百姓的恐慌和不忿。
在不超出掌控的情况下,康熙不会让齐东珠感受到恐慌和不忿。他想要齐东珠自如地面对他,为此他不在乎齐东珠的规矩,也不在乎旁人怎么看待他的宠妃不守规矩。
“你十年如一日,就算朕心思大,也不会自讨苦吃,去教你规矩体统。”
康熙沉声说,揉了揉齐东珠的后颈,又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里。放回膝头。酒劲彻底上来,齐东珠的脸颊有些发红,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仍旧盯着康熙。
康熙怕她醉酒听不清明,又说道:
“景仁宫里一切照旧,朕不拘你。在你入宫前朕就允诺过,你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安分待在朕身边儿即可。”
“哦。”
齐东珠声音弱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