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毛崽们放走,让他们别忘了去拜见自己的额捏。
齐东珠走进来时,康熙便放下了手里的预案。他起身,亲自接过了齐东珠手中擦拭头发的布巾,绞干她的头发。
他手劲儿大,又没做过这种活计,很快揪痛了齐东珠的头发。她一巴掌拍在康熙腿上,嘶了一声,换来康熙放轻了手劲。
“春日虽然日暖,但还是有凉风穿堂,你不要总是湿着头发出来。”
康熙凝眉说道,但心中却没有半分不耐的感觉。他以一国之君的身份做着往日里奴婢才会做的活计,心里平静极了。或许男人便是如此,真想与一个人共处一处的时候,便绝不会在意做什么,或者怎么做,而是在做任何事的时候都平静愉悦,甘之如饴。
在景仁宫的时候便是如此。康熙觉得自己的心里空泛得紧,没有任何事可以干扰,却又觉得自己的心塞得很满,满到心无旁骛。
这时候若是齐东珠让他做洒扫之事,他都是心甘情愿的,更别说为齐东珠擦拭头发了。
“喔,头发干得慢嘛。”
齐东珠敷衍地嘟囔着,又问道:
“皇上今日怎么如此空闲?可是政务处理完了?”
若是旁的嫔妃,是非常忌讳说这些的,毕竟后宫干政是大忌,刺探皇帝行踪更是。可齐东珠心大如盆,口无遮拦,说完后便听康熙说道:
“尽是些请安折子。倒是你的厂子,可是准备做了?”
齐东珠听到这话儿,一双鹿眼亮了亮,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从做纺织机的木工到厂子的选址。康熙听着,时不时应上两句,末了将齐东珠的预案揣进怀里,允诺道:
“你缺什么,尽管开口便是了。纺织机朕令工部去做,钱财出内库,你不必忧虑。工部牵头,旁人定不敢仿制,你不必将纺织机拆做几块儿,寻不同人去做了。即便你如此做,明眼人多看几眼,兴许就能仿制出来,得不偿失。”
齐东珠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儿,虽然有些扭捏,但对康熙笑了笑,接受了他的好意:
“我不是有意想要隐瞒纺织机的做法儿,只是想由它办厂子,若是日后规模大了,自然可以租赁赊卖机子,让百姓拿回家做工。只是现在摊子没起来,想帮的人还没帮到,我现在还不能让人抄了去。”
头发干了,齐东珠拍开康熙的手,自己拿了簪子挽发。穿越十年,这事儿她还是十分娴熟的。
康熙被拍开,也半点儿不恼,对齐东珠说道:
“你若要用佟家的庄子修厂子,朕便没有名头派内务府给你修厂子,你可想好了?”
齐东珠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说道:
“我想好了,这厂子若是成了,日后就留给宝珠。这是她额捏的遗赠,本该就是她的。”
康熙沉默片刻,而后揽住齐东珠的腰,在她耳边低声说:
“你倒是对得起表妹临终所托,把宝珠当做了自己亲生。可你曾想要过自己的孩子?”
齐东珠被问到了要命处,脑子就是一麻,赶紧转移话题道:
“宝珠大些再说吧。景仁宫三个幼崽,也不少了。”
她才不想生。女子生育太苦,而她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一个康健的身体去做,况且她并不缺幼崽的爱。她的幼崽们或许不似亲生,却胜似亲生,她已经没有半点儿不满足了。
“四阿哥和八阿哥都长大了。今岁四阿哥该议亲了,你可知道?内务府呈上了选秀折子,将适龄女子罗列其中,你作为四阿哥母妃,合该为他订一门亲事。”
这强买强卖的封建婚姻让齐东珠不爽起来。她被康熙揽着腰,但还是扑腾着在康熙怀里转过身来,抬眼瞪他:
“四阿哥虚岁十一,有什么可急?皇上选秀便选秀,莫霍霍孩子。”
康熙蹙眉看着她,全然不理解她突如其来的脾气从何而来。但康熙的脾气好得出奇,沉声解释道:
“皇子定亲,方才有了妻族帮衬,日后行走朝堂才有照料。若是旁人都定亲,四阿哥不定,旁人只当朕不重视这个儿子。莫说四阿哥虚岁已有十二,今岁该定下来,便是八阿哥明岁也虚岁有十,同样该定下了。你做母妃的,也不能一味纵容宠溺,朕就没见过像八阿哥这么大的皇子还在母妃怀里撒娇的。”
说她的崽不好,齐东珠可不爱听。爱撒娇明明是狗子的优点,和不懂的人永别了。齐东珠冷酷地想,嘴上却没有反驳皇子议亲的理由了。她总不好让四阿哥在兄弟里留下大龄还没人要的印象,只能叹气道:
“他的生母是德妃,合该她生母为他定下亲事,皇上记得与德妃商议人选。”
“你作为他如今的养母,也合该参与此事。德妃循礼,你邀她来景仁宫工商此事,得了人选报与朕便是了。”
康熙不以为意,齐东珠皱起眉,心中埋怨他的不走心,又想到前些日子在永寿宫看到的宜妃,开口问道:
“皇上多久未曾去看过旁的嫔妃了?这等大事,还是要皇上亲自去与皇子生母商量才好。况且皇上久日不如别的宫殿,宫中该有不安了。”
齐东珠心里怎么想便怎么说了。她对康熙养出了一点儿情分,但她不觉得康熙应该日日来景仁宫里。这让她不自在的同时,更让她觉得损害了旁人的利益。在她看来,三宫六院已经损害消磨了太多女子,但既然康熙和封建制度将人送进宫,康熙便有照顾嫔妃的职责,这不仅是物质上照顾嫔妃,更是精神上的。
再者说,人的情分有很多种。齐东珠不觉得她这辈子能懂什么爱情,但她却明白,任何情分都不是长久的、不会被消磨的。纠结谁爱谁,谁不爱谁,爱就要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根本没有意义,实际的关怀和帮助才是让人灵魂充实起来的根基。
可谁知康熙听闻这话儿却是冷了脸。他自打齐东珠应允入宫后,便从来不在她面前冷脸,这回儿却是暗着凤目,一语不发地看了齐东珠许久,方才冷声道:
“你在卫氏处遇到郭络罗氏了?她不开怀,你便要来指使朕,朕看你心疼旁人远多于朕!见一个帮一个,这天底下是不是没有你纳兰东珠不心疼的人,朕倒不知你还是个情圣。”
这一番连讥带讽,给齐东珠说懵了。她无辜地眨了眨鹿眼,扁了扁嘴,小声说道:
“你凶什么?嫔妃被选进宫,若是皇上不照料她们,她们又该如何自处?“
齐东珠眼睛大,当她委屈的时候,满眼细碎的光清晰可见,康熙当即耳根子软了些,但仍然面色冷硬道:
“你真当宫里都是你这样的?一个个都比你精明,何时轮得到你替旁人参详了?”
齐东珠不服气,但她知道自己口条并不伶俐,只不满地瞪着康熙,双颊因为憋气鼓了起来,泛着点儿红润。
康熙心知与她置气最终气的只会是自个儿,就将话题转开,去问院子里的红薯苗。
清初的动乱已经过了,到了清朝中期,人口会呈现爆炸式增长,但生产力却没有得到有效改善,供养这上亿人口的,仍然是简单的躬耕体系。作物的选择变得至关重要,在面对灾年的时候,百姓需要一些应对能力。
早在齐东珠大张旗鼓找红薯苗,去翻关于明朝关于红薯的种植记载的时候,康熙便寻人在庄子上试种红薯苗了。八阿哥的景仁宫小试验田虽五脏俱全,但却测不出红薯亩产及大规模播种的产量,康熙知晓齐东珠的目的,也乐见其成,自然不会指望幼子做事。
他是后来才听说,他这八子也是个有本事的,竟然在宫外也寻了人替他在庄子里播种番薯。手段虽然稚嫩,但也一心向善,康熙没有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