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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季长川见她又有冷汗浸出,正想说些什么,便听阿枝一声低笑,又因疼痛停止,轻轻喘着气。

“忽然想起在南苑的时候。”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季长川愣了神,直到视线又落到那药瓶上的时候,才了然一笑。

“那时候你总能变出许多宝物。不管是笔墨纸砚,还是殿下想要的字帖,亦或是什么我从未见过的山珍海味,总能出现在南苑。”

阿枝的眼神落在桌上,却又好像透过药瓶看到了从前,虚无找不到落点。

“娘娘在南苑两年,定是有感情的。”季长川声音温和,像是在安抚。

“南苑或许没有宫里繁华富贵,我却总觉得,那里好像才更像家。”

她的声音轻得如烟,让人不忍打扰。

“……那时候,你都唤我芸娘,他……”阿枝顿住,又继续道:“我没有这么多人伺候,也没被这么多人看轻。整日里最大的烦恼就是夜里好像又吃多了要消食,又或者是这张大字没写好,被殿下打回去重写。”

她抬眼,看向季长川,眼中氤氲着许多看不清情绪的雾气,水盈盈的眸子眼波流转,教人心生怜惜。

季长川心下长长叹息,他何尝不知阿枝在深宫中的难处。

斟酌着语气,不知此时应该如何安慰。

他放缓了声音:“如今再叫娘娘芸娘,已是僭越了,有违宫规。”

“宫规森严,什么事情都要遵守宫规遵守祖宗家法,”她抬眸,看着比曾经也瘦削些了的故交好友,“所以我今天如此,是不是有违宫规,甚至……擅闯围场破坏观兵,是国之重罪?”

季长川喉头一紧,知道这件事绝对不好善了,他现在也无法给她一个确切的回答。

殿下刚封了王,紧接着又被陛下委以重任,早就遭了不少人眼红嫉恨。

今日围场出事,责任也在他。

燕珝顶着满朝文武的压力,让她还能在此休息养伤,而不是被拉去审问,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破坏观兵本就是重罪,再加上她的北凉身份,更显诛心。

季长川站在营帐中,却无端觉得很是疲惫,挺直的腰背好像时刻都会被什么东西重重压下去。

而燕珝肩上的担子比他只会多不会少。

他看向营帐外,天色全黑了下来,看不清营帐外的人影,视线在某处一顿,又转开。

“娘娘今日……”

话还未说完,阿枝便扬声打断:“如果真的要我以死谢罪,只要不牵连到别人,我都愿意。”

“娘娘不必如此悲观,事情定还会有转机的。”

季长川说这话也有些无力,燕珝能否将事情逆转,还要看明日。

“可殿下都不信我,”阿枝的声音有些凄婉,在夜里很是悲凉,“季大人,你可信我是被害的?”

她无端被害,惊惧之下只能依靠燕珝,而燕珝在众人面前的态度无疑狠狠刺伤了她的心。

她根本不理解为什么都没人愿意听她解释,便直接定了她的罪。

“茯苓和小顺子还没回来,”阿枝心里没有着落,“他们会不会被重刑拷打,会不会……”

后面的话她想想都觉得难受,说不出来。

一闭上眼,就是二人满身血污的模样。

季长川摇头,“娘娘且宽心,刑部有我们的人,必不会让他们受苦。就是回来,还需得点时间。”

“我自然是信任娘娘的,”季长川有些挣扎,见营帐外那个颀长的身影默默走远,心下一叹,将自己所知都全盘托出,“今日也不是没有所得,我们在娘娘的马鞍下发现了几枚长针,位置及其刁钻,骑马慢行之时顶多只是摩擦,但稍一加速,长针便会扎入马身,马儿吃痛自会狂奔。”

“小顺子和茯苓二人口供一致,俱都说见到了一个太监,身形样貌都描述了出来,给围场众人都看过,却并无人指认,怕是有人假扮了太监,陷害娘娘。”

“是他,”阿枝呼吸有些急促,心里一急伤口更痛了起来,“马鞍是他亲自套上,也是他一直牵着马让马加快了速度,看着身上许是还有些功夫,脚步很快,茯苓和小顺子都追不上!”

季长川皱眉,“可如今只有人证,没有物证,除了那几枚长针,无人能证明还有这个人的存在。”

“即使能证明是娘娘确实被害,但找不到哪个人,娘娘惊马闯了围场……也是事实。”

阿枝颓丧地挪开视线。

所以……不论如何,这个罪名就一定要她背上了?

心里升出浓浓的不甘与绝望。

她从未伤害过谁,竟还有人想让她死。

明明是被害,酿成的大祸却是她的过错,甚至还会牵连到他。

燕珝呢,会不会因此被弹劾?会不会被人挑刺,甚至可能又遭到贬斥?

在陛下那里好容易得来的信任与恩宠,或许会因她而消失。

再或许……燕珝会厌烦她,厌恶她这个只会给他带来麻烦的人。

这个世界上,除了阿娘,她最在意的人也将抛弃她。

季长川见她如此模样,即使博学善辩也不知该怎样开解,只能苍白劝慰:“娘娘要相信殿下,殿下定会好好处理此事的。”

阿枝无力点头,干哑的喉咙让她本就有些外疆音调的声音更加粗砺,她闭上嘴,不说话了。

茯苓和小顺子是在第二日午间回来的。

正如季长川所说,二人没吃太多苦,但俱都精神萎靡,来见过她后回去倒头便睡下,小顺子更是颤颤巍巍哭了许久。

阿枝见他还是小孩心性,只好将自己所有的糕点都分给了小顺子,他一面吃一面哭,差点噎到。

二人都闭口不言自己受到了怎样的审讯,都告诉她没事,但眼中的红血丝和二人的状态都明白地告诉了她他们的境遇。

茯苓给她换药,阿枝遣散了众人,独留下她一个。

“你先别忙,”阿枝握住她的手腕,细细看她,“可有受伤,可有严刑拷打?”

茯苓原还有些想哭,见她的样子又破涕为笑,“娘娘不必担心,奴婢一切都好,身上没有半点伤痕,不信您看!”

阿枝垂下头,“终究是我连累你们。”

“不是娘娘的过错,是奴婢和小顺子没能照看好娘娘,还生生让那王八羔子给逃了。”

茯苓心里又急又气,她和小顺子被马踢倒,又被那人打了几下,闪避不及。

那人腿脚极快,竟朝营帐方向逃去,和惊马简直是两个方向,二人只好先跑去追马,顾不上抓人,让那人逃了。

“不怪你,不怪你,”阿枝低声重复,“贼人想要害人,怪不了咱们。”

这话说着难受,不知是在安慰茯苓,还是在安慰自己。

换好药,阿枝躺下休息了会儿。日头渐渐偏移,在香炉中的白烟渐渐燃尽的时候,宣旨的太监来了。

陛下旨意不可违抗,阿枝看见那道明黄的时候心里一惊,只怕自己这条命就要交付出去,直到被搀扶着下榻跪下,才缓缓听到太监的声音。

“晋王侧妃李氏,纵马擅闯围场,扰乱观兵,妇行有亏,骄纵无礼,此乃大不敬之罪。无合上之美,失德若于斯。但念其无心之失,未造伤亡酿成大祸,恐伤生灵,故赦其死罪。责令李氏罚俸一年,禁足三月,手抄经书百卷为将士祈福。即刻起,遣送回京,不得有误。钦此。”

阿枝跪倒在地,无力起身谢恩,茯苓勉力支撑着她跪谢君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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