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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今早教务处只有他一个人值班,明明是过大年的时候,却天不亮就要爬起来,从南城赶到这里,想想就烦躁。

研究了一下纸条,秃头男人没好气地说:“看不懂!我今天不批,你过两天再来。”

“为什么?”

竟然还有如此不识趣的人?老头提高了点音量:“我怎么证明你是不是大学的老师?要是你是校外人员,是个小偷骗子,借了幻灯机就跑了,这个赔偿算谁的?”

说完便把批条往桌上一扔,继续吃烧饼。

看到这被扔在自己面前的批条,和老头赤裸地瞧不起人的目光,舒瑾城面色一冷,随即走到门口,看着上面贴的值班表道:“你的名字是高大发吧?”

“是,怎么了?” 高大发一边啃烧饼,一边满不在意地说。

“怎么了?我要投诉你。” 舒瑾城嘴角噙起冷笑,将那张写了高大发名字的值班表撕了下来。

“诶,你干什么呢?你凭什么投诉我?” 高大发面色微变,从座椅上站起来,没有头发覆盖的脑门正好和舒瑾城的头顶齐平。

“就凭你消极怠工,凭你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凭你歧视女性,歧视华人教师。” 舒瑾城看着老头的眼睛,字字掷地有声。

“我什么时候攻击你,歧视你了?再说你是不是教师还两说呢。” 高大发硬着头皮道。

“你现在的话就是在歧视我,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舒瑾城拿起批条道,“如果一个洋人走进来,都不用这个条子你就会把东西给他了吧?刚刚在门外说e 的时候不是态度还很恭敬吗?”

“你年纪轻轻的说话怎么这么没礼貌?哪个女子和你一样——” 高大发瞪大了眼睛。

“我不必跟你扯皮。你等着解决投诉吧。” 舒瑾城收起批条往外走。

“诶——你等等。” 高大发清楚地知道在这样一个美国教会大学里,被教师投诉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闹不好是要被停职的。

该死的美国人!他哪里知道这个小丫头片子也跟那些洋人一样爱较真。

高大发的语气软下来,走到舒瑾城身边,挡在她前面:“小姑娘,我是事情多,一时没有控制好脾气。你要幻灯机,又有条子,我批给你就是了!”

舒瑾城避开他将门推开,笑道:“高先生,现在的事情已经和批不批幻灯机无关了。还有,我不是什么小姑娘,你要叫我舒老师。”

说罢,挤开他就走出了大门。

哈巴狗戴大铃铛

哈巴狗戴大铃铛

投诉后,幻灯机立刻就批下来了。

去取幻灯机那天,沃亚士发挥绅士精神,主动帮忙搬送。

带着高大的美国男人推开木门,高大发已经站起了身,朝两人讪笑:“机器就在后面的杂物房里,我马上去拿过来。”

沃亚士将衬衫袖子卷起来,道:“我去搬吧。”

“那哪能劳烦您呢?我来,我来!” 高大发是认识沃亚士的,脸上带着笑,一溜脚出了房门。

“这是不是你的那个投诉对象?” 沃亚士问。

舒瑾城两手抱着胳膊,笑而不语。

沃亚士摇摇头:“你们中国人,我永远也弄不明白!”

高大发将幻灯机抱了来,沃亚士从他手中接过,蔚蓝色的眼睛直看着他,将高大发看得一阵忐忑。

他情不自禁地用手捋了捋脑门上东倒西歪的头发,陪笑道:“我送二位出去吧。”

“不用了。” 舒瑾城突然开口,转身礼貌地对沃亚士说:“沃先生,可否请你在门外稍等片刻,我还有些话要同他说。”

说着看了一眼高大发,把他看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沃亚士没有多言,抱着幻灯机出门等候,还贴心的将门关上了。

舒瑾城这才笑着看高大发,但又不说话,仿佛在等着他先开口似的。

高大发瞥了一眼门,犹豫了一下,终于咬着牙说:“舒小姐,上次我做得不地道,谢谢你在投诉的时候没真写我的名字……”

“是舒老师。” 舒瑾城说。

“啊?” 高大发先是一愣,才赶紧改口道:“对,舒老师,舒老师。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那个,你看幻灯机你也拿到了,咱们这事就算这样完了吧?”

他已经打听过,舒瑾城是金陵教会大学的第一个华人女教师,而且是正式教员,他还真惹不起。更何况,那个美国教授看起来关系跟她很好的样子。

吓,这年头,这年头,长得好看的女人勾勾指头,就比他们这些老实巴交的男人吃香得多。

舒瑾城从老高的眼睛里看出了忿忿之色,微笑道:“高先生,咱们老北平有句俗话,哈巴狗戴串儿铃,那是冒充大牲口。您记着,只有巴儿狗才当面阿谀奉承、巴结讨好,背后却龇牙咧嘴、恨不得撕下人一块肉去。”

高大发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但却强忍着没有反驳。

看他那副窝窝囊囊的样子,舒瑾城改了个口气:“得了,该说的我也都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也没真想让你丢了工作。”

高大发铁青的脸色里又透露出一丝释然,一瞬间很有些扭曲。

舒瑾城却没再管他,转身出门去了。

招呼上沃亚士,他们并肩出了教务处的大门,沃亚士道:“你真是一个很特别的女人。”

“是吗,在西川也有人这样跟我说过。” 舒瑾城道。她像想到了那时候说那句话的人,眼睛里的怀念一闪而过,几乎捕捉不到。

接下来就是冲印照片、调试幻灯机、继续准备演讲内容,一连三四天,舒瑾城都十分忙碌。

终于到了演讲的那日。

舒瑾城将摊在小床上的竹青色墨兰旗袍拎起来,旗袍缎子在她手上仿佛波光粼粼的春水。这么一条旗袍,就抵得上舒瑾城现在两个月的工资。

在伦敦时,她已经将那些名贵的洋装、皮草、风衣、旗袍都卖给了估衣店,换成了生活费和调查资金。这条旗袍和一件春秋二季皆可穿着的夹大衣是她唯一留下的东西。

因为这是大哥送给她的出国礼物,终究还是没有舍得卖掉。

旗袍的袖口和长度都是五年前的款式,现在看来有些太保守了,但穿在舒瑾城身上却有种恰好正当的美。

她将盘香扣一粒粒扣起,自小腿至腰间、至肋下、再到修长的脖颈,软缎如水般包裹着她的身体,还同五年前一样妥帖。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她看向宿舍里的半身镜,和18岁那年穿是两种感觉。

叹了口气,将整理好的资料拿在手上,舒瑾城走出了房门。平素总是虚掩大门、门庭寂寂的小礼堂已坐满了一半,听众里有穿长袍马褂的,有穿中山装的,也有穿西服的,此时离演讲开始却还有30分钟。

张泽园坐在第一排,被安排在他旁边的金陵教会大学校董们尚未入座。

他不住地用余光望向门口,紧张、忐忑、期待,种种情绪都在他肚子里翻腾,让他几乎无法维持冷静。

可身为财政部副部长的儿子,每天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坐在座位上,等待。

反正这场演讲都为她办了,她还能不来么?

这样想着,张泽园的心里又平静了一些。

门又被推开,张泽园如有所感,扭头望向那里。

一个穿着浅色旗袍的女子逆光而来,吸引了几乎全场人的目光。两片轻薄的绸缎包裹着她曼妙身姿,随着她的步伐,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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