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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跃欲试的男女纷纷滑入舞池。

王景看到舒瑾城走的方向是中央饭店的花园。

他对朝他走过来的常凯山和各路名媛做了个暂缓的手势,匆匆跟在舒瑾城的身后走入花园。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的礼服是20年代美国很流行的fpper dress风格,就像了不起的盖茨比里面黛西的衣服

亦梦亦幻亦人间

亦梦亦幻亦人间

花园里林木茂盛, 月光透过叶子的缝隙艰难的洒下来, 却被欧式铸铁灯的暖光驱散。

舒瑾城站在那一小方被林木遮盖住的黄晕里,胳膊因冷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王景大踏步走下台阶,很快站到了她身边。

他身材高大,将那一小方暖黄也遮掩掉了, 轮廓好像有毛绒绒的边,只有一双眼睛仿佛吸进了所有的月光, 灼灼地发着光。

他看见舒瑾城抱着胳膊的动作, 脱掉自己的军装外套试图披在她的身上, 可是舒瑾城闪身避过, 仍带着体温的外套便顺着她的肩膀滑落在了地上。

她冷眼望着王景, 目光像冰冷的刀,捅穿了他, 带着几千里外高寒冰雪的凉意。

“为什么?” 舒瑾城问道。

王景张嘴, 却又陷入沉默,他的心艰难跳动,如钟楼里的生锈齿轮。

他一生在血与火中翻滚, 上辈子膝盖被打烂截肢都没有喊过一声疼, 却怎么说出口这些柔软甚至软弱的情感。

难道说就是因为小时候你安慰了我几句, 同我说了声对不起,牵着我看了些风景, 再从袋子里给我拿了一个巧克力,我便从此忘不了你,甚至用你袋子上的亭子给自己取字渊亭?

难道说我早就死过一次, 上辈子没能找到你,以致你过得孤苦无依、病死英吉利,是我将你下葬,所以这辈子我想要好好守护你?

难道说知道你这辈子选择转学,我欣喜若狂,知道你对羟族感兴趣,特地将之前收缴的洋人日记放在你经常路过的旧书店,就是为了让你能够来到西川?

难道说告诉你我为你着了魔,才不顾西川的战事三个月,割伤自己那条瘸腿只为了找到一个借口接近你?

不,他说不出口。

“哦,你说不出来。那么我换一个问题,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舒瑾城讥诮地问。

王景将被肌肉薄薄包裹住的脊背贴在那冰凉的刺骨的铸铁灯柱上,低头看她,这样连月华都在他眼中敛去了,只有幽沉的黑影。

“我,” 他开口,又停顿,才道,“我只是想让你过得不要那么辛苦,帮助你实现你的心愿。”

这句话说得实在艰难滞塞,却是这辈子说得最真的一句话。

“哦,是吗?” 舒瑾城却笑了起来,事到如今,她根本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更别提说出这句话的人是被世人认为根本没有心的王景。

更何况——“要实现我的心愿,那你最后为什么要亲我?”

舒瑾城看着王景,脸上满是挑破梦境的自嘲,“‘男女相爱,宣之于野,在这里是很正常的事情。’你说过的。你亲我是因为情欲,你是帮助了我很多,可最后,还不是为了你自己的目的吗?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是这样。王景要反驳,但被她满脸的悲怆和眼眶里的泪水镇住。

“对,那晚我根本没有睡着,我也不能为了留住那一点回忆而自欺欺人。西川的一切如果是个梦,那么今天,梦也应该醒了。” 舒瑾城道。

明明西川发生的一切那么真实,现在这一切才像个染着黄调的梦境,四周仿佛起了朦朦胧胧的薄雾,梦境与现实、真与幻都调了一个个儿。

她为什么这么糊涂?如果两辈子都这样夹缠不清,她重生的意义是什么?

“瑾城,瑾城你在哪里?” 花园里忽然响起了大哥的声音,她还看到张泽园急匆匆地从大门处走出来。

她用丝绸手套狠狠擦干眼泪,转身从后门往外跑去。她不能让大哥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更不想见到张泽园,也不想再面对王景。

她只能逃走。

在花园里跑着跑着,舒瑾城差点被高跟鞋绊了一跤,于是低下身将鞋也脱掉拿在手里,一口气从后门跑到了大马路上,伸手招了一辆黄包车,她报出了金陵教会大学的名字。

停顿了一会儿,她又说:“对不起,您拉我随便在附近跑跑,再回金陵教会大学,车钱我会照路程付。”

黄包车夫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看这位小姐穿的华丽,眼眶红红的,也不多问,喊一声便开始拉车。

车轮辚辚作响,黄包车夫跑着跑着,竟然将她拉到了秦淮岸边。

河风的凉意缠住她的手臂,丝竹管弦和岸边房子里的麻将声自顾自地响,路边的茶馆灯火通明,说书人的惊堂木一响,讲得是一段《珍珠塔》的故事。四周满是下沉的人间烟火气。

舒瑾城要车夫将车停在了一座桥边,到桥上买了一碗鸭血粉丝汤和一个糖油粑粑,顺便给车夫也带了个葱肉烧饼。

“小姐,这个我不能要。” 黄包车夫是个老实人不愿拿,舒瑾城却不由分说的塞进他手里,道:“我要在桥上停一下,耽误你一点时间,你就吃吧。”

黄包车夫这才接过,也是拉车饿了,大口大口的吃起来。鸭血粉丝汤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倚着古老的石头栏杆,望着脚下幽黑的河水和已经有些残破的画舫,舒瑾城不顾礼仪的将粉丝汤倒进空虚的胃里。

那些繁华的虚荣的晚宴,从来填不饱她的肚子,更填不饱她的灵魂。

热乎乎的鸭血汤让她产生了一种近乎幸福的幻觉,然后咬满满一口冒油的糖油粑粑,油腥味令人感到心安,甜味则一直腻到心里。

这脚下有些肮脏的地面,这冒着腥气的河水,这冒着热气的食物,都将她从今晚不真实的世界拽回了地面。

不,她不是个糊涂人,她爱这热闹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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