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陆正业见她走过来,两手捂住脸:“你别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都还没说问什么呢,你就不知道?看来你是知道我要问什么了。”夏莳锦无情拆穿,而后径直挑明:“你身上的箭伤好了?”
陆正业突然一惊,指缝里露出一双眼来:“你怎么知道?”
夏莳锦也是一惊,难道是她想错了?陆正业根本不知道那日她在围场。这样一来,她突然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只感觉说多反而暴露,毕竟就算人没死,她看到的那幕也不是她该看的。
“算了。”
她正转身打算回去时,身后陆正业却突然跪在地上,哭求道:“夏娘子……以前都是我的错,以后我再也不敢了,求你大人有大量,一笔勾销吧……”
夏莳锦回头看他,问他是何意思,可陆正业却只重复着“再也不敢了”这句,根本不理会她问的什么。
这时夏莳锦听到不远处水翠唤自己的声音,便过去叫住她,水翠赶紧迎过来,额上已是沁出一层急汗。
“前面可是出了什么事?”夏莳锦连忙问。
水翠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娘子不好了,太子殿下突然随大郎君一起回府了,这会儿侯爷和夫人正在前面招待,让您也快些过去见礼呢!”
淡香
大郎君陆徜如今是太子伴读,两人私下走动倒是常有,可带回侯府来倒数首次。
况且太子不是前几日还在池州处理赵国领土的后续事宜?这么快竟先回京了?
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最想避开的人,偏偏登门造访。
夏莳锦正惶恐着,又想起这里畏惧见到段禛的人并不是只她一个,可是当她回头找时,那个挨了段禛三箭的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跑了。
她自是不知,此时的陆正业早已逃出了安逸侯府。反正他今日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依照殿下示意,他只需让夏家娘子见到他全须全尾活蹦乱跳的模样即可,至于其它,他可得躲着这位小祖宗远点!
夏莳锦冷静思量对策,水翠出主意道:“不如我去给夫人说娘子崴脚了,不便见客?”
夏莳锦无奈笑笑:“在自家后院里还能崴了脚,这也太假了……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太子登门怎能等同一般的客呢?爬也要爬去给他行礼。”
“那不然就戴个帷帽,说有敏疾?奴婢听说过有的小娘子一见花粉就会起疹子呢!”
“哪家小娘子患有花粉敏疾父母还能给栽出一园子杏树来的?”
水翠紧抿嘴,委屈巴巴:“那怎么办?”
夏莳锦左思右想,最后只想出一个不能算法子的法子来:“先回房给我补补妆。”
回到倚竹轩,夏莳锦在妆奁里挑出最白的香粉、最浓的眉黛、最红的胭脂,以及平日母亲给她的珠宝首饰里最夸张的一套——红珊雕花配翡翠叶的头面。
丢给水翠:“好了,弄吧。”
水翠盯着那些东西看傻了眼,心说小娘子平日连件带彩的裙子都不喜穿,如今这些大红大绿的妆容首饰却要往头脸上招呼……
等焕然一新的夏莳锦回到摆宴的地方时,段禛早已入座,正接受着席间众人的敬酒。
夏莳锦自他背后方向徐徐行来,极力忽视心底的紧张,可目光却总是忍不住朝他瞥去,而后便很难定住心神。
背影如竹,挺拔俊雅,可这样一个外表脱俗的人却有着暴戾阴毒的一面,偏偏还叫她给撞上了。不过三个月过去了,也许他已记不清那个小宫女的样貌了?再加上自己此刻异于往日的浓艳打扮,更是认不出了吧?
如此忐忑着,夏莳锦走入众人的视线里,几位正双手端着酒盏欲向太子敬酒的郎君,纷纷看直了眼,竟不知杯里的酒已洒落……
往日他们不是没见过拖红挂绿浓装艳抹的小娘子,但那多是在勾栏里,本就一副风尘相的女子,扮出来难免俗艳。可今日这样浮夸的妆容移到了夏娘子身上,该怎么形容好呢……
就似一幅空透灵秀的玉山水墨,只打开画轴一角时,你以为最适配它的是轻渺烟云,然而当展开全貌,却发现它融入了浓墨重彩,绘制出七彩丹霞,绚烂得令世人震颤!
这世间最极致的美和神秘,大抵就是如此出人意料。
莫说这些年轻郎君们失了神,就是那些小娘子们也纷纷叹服,心说原本以为夏娘子总爱素衣玉簪是想标新立异,却不想只是人家行事低调,为其它姐妹让妆罢了。
她若盛装,旁人便连活路都没有了。
察觉到面前几人的失态,段禛也不禁回头,一转眼就瞧见已近在数步的夏莳锦。
四目骤然对上,夏莳锦心底巨颤,面上却是极力克制着,蹲身向眼前人行礼:“小女给太子殿下请安。”
段禛目光静静停在她的身上,她的确装得很是稳重,可偏偏头顶的那只花簪却将她出卖了。金子镂成的细薄叶片颤动个不停,无声泄着自己主人的底。
段禛开口时语气低沉和缓:“夏娘子免礼。”
夏莳锦直起身来,却始终微颔着头。段禛轻笑出声:“夏娘子怎的还不入座?莫不是孤的不请自来,倒叫主家拘谨了?”
这话虽是对着夏莳锦说的,夏罡却借着向段禛敬酒接了这话:“殿下屈尊降纡来下官府上,这是臣子求都求不来的,阖府荣光,又何来的拘谨一说?”
“那便好。”段禛碰了这杯酒,与先前旁人敬酒时的敷衍浅抿不同,这回竟是整杯饮尽,给足了安逸侯脸面。
趁段禛饮酒的功夫,夏莳锦已悄悄在隔着主桌七八步远的一桌落了座,原是扫眼看到这桌都是女眷,她能自在一些,结果坐下后才发现,吕秋月就坐在她的正对面虎视眈眈,旁边还有个目光也不善的段莹。
夏莳锦顿时有种被围剿的错觉。
她背对着父亲和段禛而坐,可听他们说话却听得异常清楚,她听到父亲提起杞县天灾之事,又愤愤言道:“殿下可知天灾面前,那些唯利是图的商贾有多可恨?臣听闻当地有个掌着近百仓囷的巨贾,竟趁天灾初发之际高价收走小粮商手中的余粮,而后坐地起价,令米价贵比黄金!”
夏莳锦不禁心下叹服,父亲这时竟还想着借刀杀人之计。
果然同桌其它几位大人纷纷斥责此般恶行,只段禛没开口。就在夏罡想再添一把火的时候,段禛倏然问起:“那人可是叫曹富贵?”
夏莳锦蓦地一怔,心说他远在池州竟也知道这桩事?
夏罡亦是颇为意外,忙问:“殿下竟也听过此人恶名?”
段禛轻笑着端起一盏酒,“在侯爷之前,孤已收到禀报此事的折子,也命人去杞县查了,与传言并无出入,已就地将此人监斩。”说罢,他才缓缓饮了杯中美酒。
席间众人先是诧异于太子的处办之快,之后便纷纷赞颂太子体察民情,是大周百姓之福。其中尤以夏罡的赞言最为诚挚。
此事上宝贝女儿受了委屈,偏又不能将那些事报官声张,于是便打算暗中多派几个护院去卸掉那姓曹的一条胳膊出口恶气,没料到太子出手竟比他豪阔得多,直接搬了脑袋了事!
夏罡心中舒坦至极,接连又敬了太子三杯酒。太子也极为赏光,三杯尽是陪他饮尽。
先前还有些局促的夏莳锦,这会儿莫名踏实下来,虽说段禛处置曹富贵是出于为民除害,她却也觉得受了他的恩惠。
雷霆手段,却是事出有因,会不会那日围场射杀陆正业时,也有她所不知道的隐情?
正满心思忖着这事时,夏莳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