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很久以前的神殿
可是别无选择,当断则断。覆巢无完卵。不灭了乌泽,别说关家人,整个雷夏大泽堕为妖魔世的时候,又有谁能偷生?
魂军一路抢先,一会工夫风声堡中的活人活物几尽杀绝。一次次扑空的乌泽已然疯狂,巨口化为风洞,魂军陆续被吸入无底深渊。它将两千魂军吞噬殆尽,却也再搜不出一个可作宿主的活物,绝望的狂吼震得山体欲裂。
最后时刻它记起了洞厅中的风狸。风狸虽已被中枢兽寄宿,它也可以同时寄宿啊!
乌泽急切地冲向那个洞厅,却见一个黑衣少女站在洞门前的空地上。
活人!有宿主了!乌泽大喜,想也不想就扑了过去。却见少女不惧不避,目光森冷,嘴角挂一个寒笑,手中举起一把牙白利器。
乌泽感觉不对,却刹不住扑击之势——性命时限只残留一丝火星,它也没有时间犹豫。
以大山压顶之势袭到少女身上,却虚无地穿过了她的身体,从咽到腹,还被牙白利器剖开一道长长的灼热裂口,翻卷的黑雾从伤口涌出。
这个少女无法寄宿进去!
它摔倒在地,庞大的身躯挣扎着抬起头,回望着如从梦魇中走出的少女,发出最后一声问:“你……你不该是这里的人……你到底是谁?”
“此是白泽灵慧魄。”少女沉沉回答,“去死吧,乌泽。”
乌泽听清了,却仍没想明白。若有地狱可容它,或有机会慢慢参透命运的百折千转。时限的流沙耗尽了最后一粒,巨兽的身躯在绝望咆哮中化成黑焰,整个风声堡陷入火海。
九蘅把冥河扇也丢入了火中,与再一次舍生取义的两千魂军道一声别,也让扇中那个冷血杀手变成陪葬。
这个过程虽大起大落,却瞬息万变,停留在此处的时间尚未到一炷香时间。她退回洞中,关闭石门,把火场热浪抵挡在外。石柱下的风狸已不见了,倒是有个光裸身子的年轻男子俯卧在地昏迷着,乌发铺在脸侧,头顶一株碧绿小草。
她脱下黑色罩衫盖在他的身上,拍了拍他的脸:“黎存之,醒一醒。”
他慢慢睁开眼,神智模糊,怔怔看着面前的少女。九蘅把脸凑到他的眼前:“黎存之,记住我的脸,我们会再见面的。你的仇我已替你报了,你不准做坏事,要做个好狸,记住了吗?”
他茫然眨着眼,不知道她是谁,也不懂她在说什么。只看到少女身后的虚空中出现紫光流转的漩涡,攸忽之间,她已消失不见。
他大概又昏过去了一阵。再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有了人形,身上盖着一件黑色女式衣衫。他不能确定刚刚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做梦。直到走出洞厅,发现整个风声堡已是一片焦墟。他恨之入骨的关家人,全死了。
大仇得报,心中却空落落的。隐约记起了少女的面容和她说的话。抱着黑衫低声念道:“你是谁?为什么唤我作黎存之?我该去哪里找你?”
九蘅已回到时光之河里继续漂流了。她无声地笑起来,眼泪也冒出来。万万没想到,她在“过去”干掉了乌泽。乌泽死了!在藏到她的身体里之前就被她杀死了!这样的话,历史就被改变了吧?
乌泽不会再借她的手杀害同伴。进宝,招财,白玺,阿步,银山,他们都不会死了。
那么她呢?被改变了命运的那个她,走在新的轨迹的她,会一直陪在樊池身边,跟伙伴一起吧?
那个她和这个她,此时像是剥离成了两个人。这个她仍被困在时光乱流里回不去,那个她快快乐乐意气风发地与同伴一路前行。
真是难以理解的奇怪状态啊。她想。或许“这个她”的使命就是来杀了乌泽,然后永远漂流直到时间的尽头吧……
这样也好。她无声地对“那个她”说:喂,你,不要让我失望啊。
然而,坠落的感觉又来了。
她正在时间的河里睡大觉,猛地摔到地上时,瞬间惊醒,满心欢喜:我回来了吗?回来了吗?
跳起来四顾,却没看到渴盼重逢的人,四周一片寂静,一个人影也不见。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一处高峰之巅,似是正午时分,阳光明亮温暖,视野中的一片荒芜破败景象既陌生又有几分熟悉。
她茫然四顾打量着,忽然望到一座高大建筑。这座建筑的模样她熟悉啊!不过她看到过的那座金碧辉煌宝光烁烁,眼前这座大概是年久失修,透着一股苍凉之气,却也掩盖不住其庄严气魄。
这里离山的佑护神神殿!可是……环绕在神殿周围的琅天城不见了。这一次九蘅迅速做出了判断。这是神殿没错,可是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神殿。时光之河为何又将她抛在了此处?是偶然吗?
她朝着神殿走了过去。殿门已经朽化欲坠,半开半阖,进去后,只见满地灰尘,一踏一个脚印。正对着门口是一座几丈高的佑护神神像。油漆斑驳的神像塑得威武凛凛,脸色赤红,横眉怒目,半点没有香案上睡着的那个真正的佑护神的样子。
拔触角的疯女人
她已然明白了。时光把她带到了更早更早的时候,早到她与樊池还没有相遇,鱼妇之灾还没有发生,雷夏大泽还一片太平的时候。
听月寺——风声堡——神殿。她似乎是逆着时间,被越送越远了啊。再这么下去,会流浪到越来越陌生、越来越孤单的远古去吧?
这个时间里的樊池无所事事,闲极无聊,正在神殿里睡大觉。
他面朝着她的方向懒洋洋侧卧着,乌发滑下香案的边缘,眼睫安静地覆着,不知梦到了什么愉快的事,嘴角噙了一个浅笑。
不能惊醒他——她跟自己说。她只能在此停留很短的时间,若他醒了,必会疑心盘问。以后还不知能不能看到了,不如用这点时间好好地看看他。
她极轻极轻地走近了他,仔仔细细端详着他的睡颜,一时沉溺,不能自拔。她忽然注意到他头顶有两根莹亮的触角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咦!这时的他还有两根触角啊!
看到触角就想摸的瘾被激发。什么叫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两眼狼光闪闪,手果断伸了过去,捏住了他的右触角。啊!手感真好!她感动得要哭了!
樊池猛然惊醒,呼地坐了起来,然后是一声痛叫,抱着脑袋,与香案前的少女面面相觑。
九蘅又何尝不吃惊。
她看了看仍捏在手中的一根触角……
没错……樊池起身太突然,她来不及松手,这根触角断了……断了……
她额上冒出冷汗一滴,对着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抱歉啊……”
樊池暴跳而起:“道歉有用吗?断了!断了!”
看他气疯了要打人的样子,好汉不吃眼前亏,她转身就跑。他怒不可遏地穷追不舍:“你个疯女人给我站住!你是谁啊!你从哪里来的啊!为什么要拔我触角!触角对我有多重要你知道吗!你还我触角啊啊啊!”
九蘅简直苦不堪言!好不容易重逢,非但不能相认还要被他打一顿吗?这叫什么事啊!
巨大的白兽忽然从樊池的身中离析出来,爪子一伸,把他绊了一个跟头。
樊池爬起来跳脚:“白泽你拦我干嘛!快帮我拦住那个女疯子!她竟敢拔我触角!”
白泽用宏亮的声音劝道:“算了,一根触角而已,拔便拔了,送她好了。”
“什么?!”樊池震惊了,“你到底是哪边的?”
白泽呵呵一笑,不再跟他啰唆,用爪子把气急败坏的宿主往后一拨,化成一股银白的风,卷起前方仓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