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宋知府笑着揶揄一句,见陆青帆神色淡淡、云曦大方微笑,无奈道:“也别在仵作房待着了,怪阴森的。陆大人,咱们后衙叙话?”
“也好。”陆青帆率先出去。
宋知府警告地瞟了两位夫人一眼,便引陆青帆一行到后衙正厅内商议案情。
案子未破,细节不足为旁人道。
钱、吴二位夫人确认完夫君身份,被衙门的差役请了出去。
正厅内,众人喝着热茶、吃着点心,聊起本次的无头尸案。
陆青帆示意话痨冷海复述张烨的口供。
冷海绘声绘色地将张烨在大牢内的口供分享了。
临说到那送张烨回家的萧逸,云曦便好奇起来:“这位的名字有些陌生。之前嫌犯没提过吧?”
“确没提过。”陆青帆点头:“本官随宋知府调查了萧逸不在场的供词,没问题。”
“别提了!酒楼的小二、茶肆的老板,还有张家门房、萧家管家,愣是把萧逸的行事时辰卡得死死的,他比张烨还不像嫌犯呢。”
冷海张嘴吞下一整块点心,“白忙活一场!”
云曦叹了口气,“辛苦了。”
轻啜一口茶水漱口,陆青帆沉声道:“尸首可有线索?”
满屋子吃东西的人手上皆是一顿,云曦轻笑一声:“等大家吃完再说吧?”
“没事,没事。”宋知府大手一挥,表示无碍。
冷海一下子往嘴里塞了好几块点心,又喝了茶水顺下去,表示自己准备好了。
旁边的冷川直接没吃。
满屋内,只有不明所以的宋知府和浑然不怕的青果嘴没停。
“说吧。”陆青帆道。
云曦同情地看了一眼宋知府,“先说钱丰,四十出头,土生土长北方人;喜酒色、重养生。”
她示意青果把东西拿出来。
青果一手吃、一手递上个包袱。
云曦解开包袱,掏出几个包成团儿的羊皮纸,屋子里骤然弥漫上一股难掩的恶臭。
“呕……”宋知府立刻捂住了嘴:“什么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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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曦无辜地道:“钱丰胃里的东西。我好不容易才弄出来这么点儿……”
“别说了!呕!”宋知府方才有多大义凛然、现在就有多后悔狼狈。
大意了!他咋就忘了,云曦是会剖腹验尸的小仵作!
“噗!”冷海一个没忍住喷笑出声,连带着素来严肃的兄弟冷川都转过头去不停地抖肩膀。
陆青帆嘴角含笑轻咳一声,眼神警告冷氏兄弟别太过分。
小青果笑得见牙不见眼,到底没再继续吃、省得让反胃的宋知府更难受。
云曦认命地叹了口气,“那咱们还是等会儿再说?”
“对对对,等会儿,容本官缓缓。”宋知府猛地灌了好几口茶水,这才做好了心理建设似得,点点头表示云曦可以继续了。
云曦望向陆青帆,得他首肯后才继续道:“钱丰是北方人,喜面食、腹中内脏脂多,胃无隐患;虽然酒量极佳,但很少醉。”
宋知府瞪大了眼,暗自惊叹云曦这小丫头验尸水平高啊!
他和陆大人方才去死者用膳的酒楼又问了一遍,那酒楼的小二也是这般说的:钱丰酒量极佳,鲜少被张烨搀扶出去,反倒是共饮的吴泰、经常喝得不省人事。
“吴泰正好相反,他自小就居住在江南一带,饮食、身形骨骼,血稠、容易胃痛,都是典型南方人的特性。此事我已经跟钱、吴两位夫人确认过。”
此外,钱丰左臂脱臼、受过不少暗伤,像被人擒拿过留下的;而吴泰惯性崴脚,喝酒会致使脚麻,这也是张烨经常扶吴泰归家的原因。
“发现这些细节,反推二人的身份便不难了。”
宋知府对云曦越发赞赏,只觉若能留这样的人才在陵水城,岂非妙哉?他捋着胡须赞道:“女儿家验尸确实比男子细心不少。我们那个仵作跟你比可差远了!”
“不敢当。”云曦谦逊地道:“我是外来人、对死者一无所知,故而查得便仔细了些;知府衙门仵作熟悉死者才会一叶障目的。”
小丫头真会说话。
宋知府对云曦的欣赏之色更甚,“云仵作在青州开多少月例银子?陵水城愿意开双倍……”
蓦地,宋知府脑门子一凉。他浑身一僵,望向释放冷气的来源:陆大人那双墨眸跟会射寒刀似得,削得他心里拔凉拔凉的。
宋知府立刻眼观鼻鼻观心,既不敢再看陆大人、也不敢再提留下云仵作了。
陆青帆冷哼一声,他还能不知宋知府觊觎人才的心思?爱才之心人皆有之,他当时不也……
“说说案子吧,”陆青帆轻咳一声,扯回飘忽的心思。
辨认死者的依据已经说清楚了,现下到了本次的重头戏。
宋知府忙不迭坐直了身子,合着现在才开始说到重点吗?
云曦用事实证明,方才的分析只是开胃菜。
“根据官府发现尸首的时辰倒推,钱丰于七日前子时后死于割颈,吴泰晚于钱丰两个时辰左右身死。”
虽然两名死者是间隔三日才分别发现的,但他们死亡的时辰间隔不到两个时辰。
两具尸首被冰棺封存了几日,腐烂程度不同、但二人性命体征消失后的尸斑、胃里的消化情况差距都不大。
羊皮纸里包着两名死者胃里没消化完的食物残渣,同酒楼小二提供的菜单一致。
说明二人就是在出了酒楼没多久之后被杀害的。
云曦掏出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个大锯子:“凶器为锯齿铁锯。二人死前没有挣扎伤口,也就是说,他们是在活着且毫无反抗力的情况下,被人硬生生锯断了脖颈而死。人首分离的时候,心脏还在跳动、眼睛还能视物……”
云曦一席话说得屋内众人神色逐渐复杂。
凶犯对两名死者抱有相当大的怨恨心理,才想让二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人首分离,直到血水喷溅、不甘咽气。
“二人死后,凶犯将钱丰、吴泰的衣裳互换、混淆身份,还藏匿头颅、分别抛尸,应该是为了拖延官府发现尸首的时辰。”
“这两个时辰,足够凶犯先杀钱丰、再割吴泰。”陆青帆冷声道:“凶犯好谋算!”
不论是给死者换衣裳、还是藏匿头颅,都是为了混淆二人死亡时间、拖延官府找人、找头。
“但是,”云曦轻点下巴,“钱丰和吴泰都是陵水城的名人,发现他们的身份只是时间问题。我不理解凶手为何非要多此一举。”
除非,凶犯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还有一点奇怪之处,便是二人死前都饮了酒,那酒很古怪,浓度极高、令人生醉。”
“酒楼店家也不知道那两坛酒钱丰是从哪里搞到的。”宋知府脑海里蓦然涌出一个猜测:“云仵作的意思是……”
“是,凶犯很可能是蓄谋杀人。”云曦点头,说出了宋知府想说的后半段。
“若咱们猜得不对呢?”一直没出声的冷海蓦地冒出一句。
陆青帆饶有兴趣地道:“展开说说。”
“两位大人想啊,这凶犯不论是让死者活着咽气、还是死后割头,都有股子泄愤的意味。那他把钱丰和吴泰的头割了以后,会不会不是为了藏起来拖延时间,仅仅就是为了送给仇家泄愤?”
这推论看似在意料之外、实则又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