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阿鱽来看海鸟都站在远处,如果海鸟还没下蛋, 有人靠近就会飞走, 如今在孵卵, 有人凑近就会群起而攻之。
但释月就那么走了过去,坐在群鸟之间,没有激起那些鸟儿一点警惕, 她甚至拎了一只起来, 看看它身下的蛋。
似乎是觉得此举有点不礼貌, 释月又折返回来, 朝阿鱽要小鱼儿去赔礼。
阿鱽实在太惊讶了,以致于早就习惯在海边石块上跳来跳去的她都踉跄了一下。
码头上的小杂鱼实在不值几个钱, 两文一桶, 还有一文算是这桶子押金。
方稷玄和释月都买成熟客了, 这一桶杂鱼都没要钱。
释月喂鱼也是一喂一个准,老老实实坐着孵蛋的张口就能吃, 打半空中掠过去的也能接着,看得阿鱽目瞪口呆。
“阿月就是讨人喜欢, 也讨鸟喜欢呢。”
除了讨喜欢之外, 释月还很好运。
一只只白鸟从海里来, 像一艘艘小船停在阿鱽身边。
飞得优雅轻盈, 如梦似幻是不假。
可鸟屎也真是够多的, 只这一会功夫,鞋面上几滴,肩膀上一滩。
阿鱽不敢仰脸看,只怕糊脸上了。
可释月却是一点都没沾上。
她站在岸边一伸手,远处的海鸟滑翔过来,收了翅膀,落在她腕上。
阿鱽学着她的样子也一伸手,结果被鸟蹬了一脚,头发比滩上的鸟窝还鸟窝。
“再过几天,珠场就关了,要秋凉了才会重新开。”阿鱽脚尖踢着浪花,并不是很担心生计的样子,“我同你们对门卖馍馍的公婆说好了,白日里背他们的馍馍去布坊门口卖,一天两趟,早一趟晚一趟,等天黑了,就跟我弟捉知了去。”
喙珠湾靠近府衙西边有个布坊,棉花在东泰种得开,前头卖布,后头织布,雇的也都是女工。
多出来的布匹还往江临卖,江临倒进来一船的绸子,东泰倒出去一船的布。
这布坊听说更是王翎的私产,明面上倒是没宣扬过。
纺布一应都女子,纺出来的布匹做衣做靴也帽,做衣裳都是女子,偶有一两个手艺精湛的男裁缝。
做靴做帽男子就多些,因为要硝皮什么的,会的女子太少。
纺布的女工都包一顿饭,因为织机不好停的,但做衣的可以拿着裁好的衣裳自己回家缝,轮件计钱。
阿鱽背着馍馍就是卖给她们去,夏日天热,做一口吃的懒生火,更何况自己手里有钱,不如花银子少一份火烫的罪受。
“阿月吃得惯知了吗?”阿鱽笑着说。
“没吃过,不知道。”释月有什么就说什么。
阿鱽踢了一脚浪花,道:“那等着,等我给你捉来,你要哪天晚上觉得没趣,我带你一起去啊,反正夜里闷热也睡不着,噢,还可以抓蝎子、蜈蚣和湿虫呢,药铺都是收的,就是蚊子多,不过我瞧着你不像是那种爱招蚊子的,都不怎么出汗。”
她这样一刻都闲不住,自然是爱出汗的。
释月发现自己喜欢的人都很相似,爱笑爱张罗,喜欢拽着她东奔西跑。
阿鱽有些不一样,她肩上挑着一日三餐三张嘴,出来玩都有种忙里偷闲的感觉。
但,能有一份闲就很难得了。
别的地方一旦入了夏,雾就少了,而且但凡白日出雾,那一定有雨。
可喙珠湾不一样,夏日里的雾气更多更浓,客人都走到门边了才发觉,一身的湿。
阿鱽每日来取两趟馍馍,有时候买卖好,正午日头毒辣还回来补一趟。
早去晚归雾气浓厚时,她常常突然地跳出来,以为能吓释月一跳,但释月只是挑挑眉,或者望着她,早就拿捏住她的动向。
“没劲,我又不能吓老人家。”阿鱽有些颓丧地说,一下瞬就笑起来,说六皇子从都城叙职回来了。
“他回来就回来呗,你这么高兴做甚么?”释月好笑地看她。
阿鱽双手合十拜了拜,凑近了释月小声地道:“阿月来得迟,恐觉不出这层滋味来,六皇子可是庇佑喙珠湾的神。”
她说得好认真,眼神比那些殿前叩拜的信徒更为虔诚。
释月盯着她看了一会,也很认真地道:“那你要好好记住这一点,信念要付诸实践,对他会有帮助的。”
阿鱽其实不太明白释月的意思,但还是点点头。
王翎此番去都城,说是过五关斩六将半点不夸张,明面上朝他来的也就罢了,暗地里的招数也是层出不穷,有些格外下作的,简直叫人不耻。
王翎就想到释月那讥讽的笑容,什么天生龙种,九五至尊,还不都是从蛇蛟而来,除了更加心狠手辣,恶劣狡诈之外,又同那些苟且偷生的平民又有何不同?
既然他都已经在皇子这个位置上了,那么更进一步,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王翎在都城就没睡过一个整觉,到了自己的府邸才能安歇,他用过一碗薄粥之后倒头就睡,睡到这时候反而醒了,很清醒。
朝上早就有奏王翎的取珠场只雇女工,进出搜身,有伤风化,致夫妻不和,且奏折还不只一本。
王翎也不知道是哪出了问题,东泰这块地界自大元朝那时候起酸儒就特别多,到现在也是如此。
不过采珠一事,只要王翎交上来的珍珠令人满意,哪怕是填进去半个喙珠湾的人也掀不出什么大浪。
这回,王翎供上去的珍珠数目虽然不多,但有一粒由死囚采获的紫珠,端正饱满,镶在男子束发冠上正好。
这一粒珍珠王翎一直瞒着,当朝奉给了东泰王,镇得后宫都没了话说,备好的一应打压之策失了一个点燃的引子,再挑别的刺就显得有些刻意。
此番回来,东泰王还担心死囚不够用,又给送了一大批,王翎早早盘算起来的亲兵卫也终于得到了许可。
虽说他暗地里早就训了一支,但这样更好,一明一暗有两只,互相掩护更为方便。
至于那些死囚,给了就带上呗,王翎也不讲究,一路上拖回来的,体弱的下水本就禁不住,提早筛了,还省王翎几个饭钱。
时隔多日,后背那种滑腻的触感终于又出现了。
王翎正坐在书案前发呆,身体稍稍一僵,又很快放松下来。
“在都城是被吓到了?我还太弱小,比不得皇兄,所以你都不敢出来了?”
王翎边说边拿起书案上的笔在朱砂盏里舔了舔,正准备批文时,忽然就听一个缥缈的声音响起。
“王翡。”
王翎手一撇,朱砂直接在折子上横了一道,他看看折子内容,根本也是狗屁不通,索性打了个叉。
他定了定神,想着自己浑身上下都被爬遍了,说说话又怎么了,就强作镇定,道:“老三怎么了?”
又过了一会,王翎猛地抬左肩蹭了一下耳朵,有些恼怒地道:“你爱说不说,舔什么!?”
那声音轻轻笑了起来,没那么虚幻了,有了些实质,听起来像个少年郎,很清润的一把嗓子。
“他的蛇印素来有古怪,我怀疑他的蛇印是被什么丧游仙给占了。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能与之相沟通,它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有化龙之相,很狡诈,三皇子行事愈发周密,也是受了它的指引,我怕自己被它发觉,所以就先隐蔽起来了。”
三皇子王翡是正宫皇后所出,陪都就是他的封地,朝中一向推他为储君人选。
“丧游仙是什么?”王翎侧着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