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姚黄正要再去续一盏茶汤,这时别庄管事的进来回话道:“两位姑娘,门外有人想要在我们庄子上借宿一晚。”
宋锦捻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不借,让他回去,这里只有我和姐姐,怕是不方便。”
管事要去回话,卫琼枝想了想倒觉不妥,便又叫住他问道:“是男是女?”
“是男客,说是从报恩寺上下来晚了,夜里山路不好走,马车又坏了,听说庆王的别庄在这里,便特来求助。”
“是男的就更不行了,”宋锦闻言道,“他还知道我们的别庄在这里,应也不是什么平民百姓,只是无论什么人,我们这里一概不借。”
眼下已过戌时,时辰已然不早了,再赶回京中肯定来不及,便是客栈或者驿馆也要下了这座山才会有,卫琼枝从前被山雨困在山上过,又是一路带着妹妹磕磕绊绊来的京城,知道行路的苦处,闻言自然心下有些不忍。
“请进来罢,”她看了看宋锦,劝说道,“天太晚了,又下着雨,我们也与路人行个方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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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话
◎犹如故人归来◎
宋锦放下手上捻着的茶杯, 保养得很好的指甲轻轻划过白瓷细腻的杯壁。
她神色无甚变化,道:“姐姐若执意如此,那么我也没办法。”
卫琼枝道;“江恪也在, 这里又有这么多人, 不会有什么事的。”
带出来的包括江恪和他的人在内足有三十几人, 别庄原先就有一些下人在,再加上昨日庆王妃已经提前派了一批人过来打点,卫琼枝和宋锦的安全根本不成问题, 除非是真来了强盗,可如果外面借宿的那人真的是强盗, 请不请他进来都没有什么差别。
管事的也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才敢往这边过来报, 人请进来让江恪出面也就是了。
“姐姐有江公子自然是好的,只是我还未出阁, 江公子已不算是外人倒无妨了, 这好端端再叫一个陌生的外男进来, 我的名声可怎么办?”宋锦不咸不淡道,语气明显是不乐意的。
卫琼枝暗地里挑了挑眉, 她自然不同意宋锦这番说辞,倒也不是计较宋锦言下之意是她不需要什么名节, 宋锦说的本来也是事实,而是不同意宋锦将名节看得比其他什么都重要。
外面下着雨,于她们有屋檐栖身的人来说, 可以欣赏一番夜听春雨, 可于赶路的人来说却绝不是一件惬意的事, 路上雨或许会大起来, 马车又坏了, 定是艰难无比。
她以前带着小妹赶来京城,沿途不知遇到过多少困难,也有一些愿意帮助她们的人,即便是无人帮助她们,她眼下也愿意去帮别人一把,因为她自己也曾那么难过。
当然,卫琼枝不会与宋锦去辩解什么,一是她不善与人争辩,二是宋锦没吃过那种苦,她不奢求她能理解。
她只道:“若是父亲和母亲也在,想必也会同意留人借宿的。”
宋锦笑了笑,才三四月的天她便执了一把缂丝团扇,此时轻轻扇了两下,便下了榻。
“姐姐,我先走了。”她对着卫琼枝恭恭敬敬道。
卫琼枝也变装傻充愣,假装看不出她的不痛快,依旧跟着一块儿下榻,送了宋锦出去。
两人住了不过才几步路远,看着宋锦那个院子的院门关上,卫琼枝才道;“把人请进来吧,再去叫江恪一声。”
管事连忙去办,后头倒没卫琼枝什么事了,便回身进去打算沐浴梳洗一番,以解今日旅途的疲惫。
谁知才拆了头发,便有仆妇进来报信说:“姑娘,江公子让奴婢来给姑娘说一声,来的人是蒋大人。蒋大人知道姑娘也在,也特意让奴婢来递进来问一声好。”
卫琼枝握着玉梳的手一顿,心也跟着多跳了两下,一时不知今日是走了什么运气,竟能碰到蒋端玉来借宿,方才若依着宋锦的意思把他拒之门外,那倒是真的不好。
非是卫琼枝胆小怕事,怕得罪蒋端玉这位首辅大人,而是她觉得大家相安无事,总比好端端去得罪什么人要好。
蒋端玉知道她在这里,又让人来问了好,卫琼枝倒不能装全然不知道了。
她让姚黄魏紫重新给她梳好头发,又换了一套合适的衣衫,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决定去前边看一看。
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但偏偏是蒋端玉,江恪总归是外人,让他独自接待蒋端玉不大妥当,再加上先前卫琼枝已经和蒋端玉遇到过两回,一回是蒋端玉给她让路,一回是蒋端玉借帕子给她擦裙子,细究之下竟都是蒋端玉帮助卫琼枝,卫琼枝不好就真的把他晾在那里。
幸而大永民风还算开放,卫琼枝也不是那么注重什么名节的人,索性去见一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蒋端玉今日被安排与江恪住在一处,原先是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眼下已经知道了,他也不愿再挪动地方,江恪这里倒比其他院子冷清清的要好。
卫琼枝到的时候,蒋端玉和江恪也正坐着聊天,江恪一向健谈,不会让对方感觉到尴尬或者不适。
知晓她过来了,江恪坐着没动,只朝着卫琼枝眨眨眼睛,蒋端玉却起身对着卫琼枝一礼,道:“今日多有打扰,还要多谢郡主能允我在这里借宿一晚。”
卫琼枝怎么敢受他的礼,连忙也稍稍福了福身子,笑道:“乡野别庄简陋,望大人多包涵了。”
蒋端玉原先没想过卫琼枝会来,如今一见,便更觉她为人爽利极了,不似京中其他女子扭捏作态,他本就出身平凡,心下更喜这种平易亲和。
卫琼枝找了个地方坐下,离得他们二人不算远,也不算近,正好能听见彼此说话罢了。
她又问:“大人今日也是来报恩寺拜佛的吗?”
蒋端玉点点头:“是,我与主持多聊了几句,一时没注意到时辰,不想外头天已经黑了,还下了雨。”
“看不出来蒋大人也对佛法颇有心得。”江恪插嘴道。
“说有心得不敢,不过是略知皮毛,我又比你们年长许多,才于这上头感兴趣。”蒋端玉笑着道,“今日我也只是来为亡妻在佛前供一盏长明灯,见了主持才说了一些话。”
江恪的好奇心很重,他也不太怕蒋端玉,便问道:“我在京中也待了两年,倒是没听说大人娶了妻。”
蒋端玉毫不避讳,直言道:“我的发妻已经亡故十五年了,这些年我一直未曾续弦,江公子没听说也是正常的。”
卫琼枝便悄悄朝着江恪使了个眼色,又对蒋端玉道:“他一向口无遮拦惯了,蒋大人莫要见怪。”
“无妨,”蒋端玉的脸上依旧带着温润的笑意,“你们都是小辈,没什么不能说的。”
说罢,他轻置于膝上的手,却几不可察地转了一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眼角余光也不由掠过卫琼枝年轻鲜嫩的脸庞。
与他一样,他的妻子出身也不高,甚至在死的时候,蒋端玉才刚刚发迹,所以也死在了最好的年华。
蒋端玉记忆中她的样子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每一年佛诞,他都会去佛前为她续上长明灯。
或许她在世时的样子,也是和卫琼枝一般的,也是这样鲜活明丽。
那时他才刚刚爬上一个他自己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