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她不信裴衍舟有那么傻,明明眼下已经逃开了,却偏偏还要去自投罗网,面对蒋端玉,庆王都尚且没有招架之力,裴衍舟已经被打成庆王同党,他一出现势必不会有好下场。
裴衍舟不过是万念俱灰,加上不愿扔下家人好友在京城,自己却出逃在外面。
“你以为我就比你好受吗?在京城的也是我的父亲母亲,没有人比我更想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但我也没有办法,我只能先顾好自己,否则才是让他们身陷囹圄都不安生。”卫琼枝继续道,“宋庭元就不说了,你父亲对你不好也不用说,但是你的祖母和母亲呢?她们对你那么好,一定只会庆幸你逃出去了,而你回去又能如何呢?除了陪她们,你连救都没办法救她们。”
裴衍舟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着烛台的手越捏越紧,直到指尖发白。
卫琼枝叹了一口气,揉揉额角:“你要是没事做,就把碗去刷了。”
我赔
◎她不愿别人知道他的存在。◎
裴衍舟就这样被卫琼枝赶到了厨房里。
如果说方才他心里像是有一团火, 那么在卫琼枝忽然让他去洗碗的时候,竟慢慢熄灭了。
仿佛有点滴蒙蒙细雨,虽不能一下子彻底浇灭那团火, 但也极有效果。
裴衍舟在锅碗瓢盆前呆立片刻, 才终于回过神。
卫琼枝说的没有错。
他说要回京城去, 完全就是意气用事,其实毫无用处。
而她连他心灰意冷也猜出来了。
他十五岁便上了战场,为大永征战这么多年, 亦遇到过许多次险境,可以说宣国的低头求和是他用命换来的。
虽然仍然提防着宣国, 但裴衍舟也认为大永和宣国打了多年,此时能休养生息也好, 也并未多说过什么,却没想到蒋端玉还是咬着不放。
蒋端玉既要独揽朝纲, 便要把不和他站在一起的都打落, 皇帝只信赖他一人, 再挣扎也是枉然。
眼下除了静观其变,没有更好的办法。
夜里用过的碗筷堆作了一处, 裴衍舟慢慢卷起袖子,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
他从来没有洗过碗, 甚至没进过厨房。
从后院的井里打了水,裴衍舟便开始试着洗碗。
其实也不难,只要把上面的残垢洗干净就行了, 但就在清洗的过程中, 裴衍舟手一滑, 碗就砸了出去。
砸得粉身碎骨。
裴衍舟只好把碎片踢到一边, 等待会儿再告诉卫琼枝。
直到洗完所有的碗筷, 裴衍舟一共打碎了三只碗。
卫琼枝扫完地过来查看,一眼看见了地上的碎片,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
早知道就让裴衍舟扫地,她来洗碗了。
她走过去数了数,还好不是特别多,才三个而已。
但如果每天这样打,很快家里就没碗了。
卫琼枝便道:“你打破碗要赔的。”
裴衍舟点点头:“我赔。”
“这次算了,但是下次不能打破了,下次就要赔了,”卫琼枝又加了一句,“爹娘说不能问家里来的客人要钱,他们知道了会生气的。”
这个爹娘自然不是庆王和庆王妃,而是已经离世的卫家夫妇。
虽然卫琼枝伤过脑子人不太灵光,但他们对卫琼枝很好,也把她教得很好。
卫琼枝自己过来把已经洗干净的碗碟收到里面去放好,裴衍舟也帮着她一起。
然后卫琼枝便把他带到前面,指着自己和琼叶的那间房间道:“你就睡这里,我和虎儿睡爹娘的房间。”
裴衍舟自然没有任何异议,他根本没奢望可以和卫琼枝睡一间,必定是分开的,她还让他睡了主人家睡的房间,没把他赶到后面去睡已经很不错了。
卫琼枝的房间比卫家夫妇的要更小一点,她和卫琼叶分了两张床睡,房间便更被挤满了,靠窗是卫琼叶的小床,卫琼枝的床在里面贴墙放着,要大上一些。
从柜子里拿出被褥放到自己床上,卫琼枝一边铺一边说道:“你睡我这张,明日把被褥晒一晒,会很舒服。”
她很喜欢她的房间,但是总不能让裴衍舟去睡爹娘的房间,而且她要带着虎儿睡,这里太小了,否则她一定还是睡自己这里的。
便宜裴衍舟了。
“要洗漱自己去后面烧水,”卫琼枝道,“不过要再等等,我和虎儿先洗,我们想先睡了。”
裴衍舟点点头,这里是她的家,自然听她安排。
眼看着卫琼枝已经出去,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便追着卫琼枝到了后面。
卫琼枝果然已经开始从井里提水,裴衍舟过去就从她手里接了过来,索性把厨房的水缸都打满了水。
热水很快也烧开了,裴衍舟问她:“提到哪里去。”
卫琼枝想了想,道:“天气不冷,就让虎儿在后院这里洗吧,方便一些,我去房里洗。”
虎儿便被浸到了一个大木盆里去,他已经很久没好好玩过水了,脱了衣服一下水就开始咯咯笑起来,手脚都扑腾着,溅得水花满地都是。
卫琼枝也没有阻止他,被虎儿泼了一身水,她也没有气恼,反而乐呵呵的,耐心地给他洗澡。
趁着虎儿洗澡的档口,裴衍舟便把热水提到了卫琼枝睡的房里,等他再回来时,虎儿浑身已经被打了皂角,滑溜溜的像一尾鱼。
裴衍舟没有过去,只是站在那里看着。
卫琼枝没多久便把虎儿冲洗干净,轻轻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就把虎儿从木盆里提出来,结果虎儿不安分想要跑出去,才走了一步路便被自己身上的水滑倒,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也没有哭,还是在笑着。
卫琼枝把他擦干,道:“去睡觉啦。”
然后便抱起只穿了一件小肚兜的虎儿往前面去了,路过才发现裴衍舟站在那里,她又道:“对了,你先不要出去,不露面就不会有人知道你在这里。”
“好。”裴衍舟没有迟疑,只是一个“好”字说完又在舌尖缠了几圈似的,心里像硌了一块小石子。
她不愿别人知道他的存在。
卫琼枝说完便步子轻盈地走了,裴衍舟洗漱过后也回了房,隔壁已经熄了灯,静悄悄的。
直到这时,裴衍舟才开始仔细审视面前的房间。
因为许久没有住人,所以显得没什么人气,就和这座宅子一样,被褥已经被卫琼枝铺好了,被面有些陈旧,是洗得发白的颜色,也不是缎面,而是普通的棉布,可以看出原本是鲜艳的葱绿色。
铜制的帐钩上左右各挂了几个香囊,也已经褪色了,裴衍舟凑进去拿在手上看,上面歪歪扭扭地绣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他认不出来,很是稚嫩可爱,应该是卫琼枝以前自己绣的,香囊的味道已经散了,裴衍舟用手指轻轻捏了捏,里面并不是他们常用的香丸等物,而是很普通的艾草一类的草叶干花。
裴衍舟捏了一下就不敢再捏了,万一捏坏了他拿不出新的赔给卫琼枝。
窗边放着一排陶土做的动物,都是一些小鸡小鸭小鹅,上面的彩绘已经开始剥落。
卫琼枝的床边摆着一个小小的矮柜,只分了上下两格,下格排列着几个小小的花盆,上格放着几本书,因为没有装柜门,所以这些东西一览无余,裴衍舟抽出来看了看,是一些连环画话本,已经被翻得书页有些卷起来了。
裴衍舟对这些没兴趣,于是又重新给她放回去。
这时门响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