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而现在,她却能在萧翊低沉的嗓音里徐徐睡去。
等到方柔再次转醒,已是傍晚时分。萧翊离了西辞院,王嬷嬷说因太后召见,母子二人许久未见,今夜许是不回府上了。
方柔心底不在意,但面上还是流露出了一丝遗憾。
她不知自己竟能这样娴熟地作戏,看来,人被逼到绝境之时,能量总是大得惊人。
而方柔不知道,萧翊在后宫推拒了太后要见她一面的要求,只说大婚之后,总有机会能瞧见。
这是存了回避的念头,到底是将那句狠话听进去了,生怕心上人有一丝可能陷入危险。
太后看出了儿子的心思,面上虽有些不悦,但也不与他计较,索性放他离了宫,留宿一事也未开口了。
方柔躺在床上还未入睡,不知为何,除去晌午瞧见那红喜字时的冲击,她的情绪很好,稳定平和,由此早早便歇下了,想着自然入梦。
也正是半梦半醒之际,萧翊推门进来,一阵热风吹满屋,扑在方柔脸上,她神思回拢。
萧翊坐在床边望下来,见她微微睁了眼,神态有些懵懂发怔,他见了,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他也不知为何方柔能令他这样喜欢,细细回想,似乎还真因她做了些荒唐事,但也无妨,因为结果总是顺心遂意。
方柔看清楚来人,张了张嘴没说话,手却捏紧了被子。这是她下意识的举动,因先前不愉快的回忆太满,只要是这个角度,她都忍不住发怵。
萧翊是没察觉的,他满心满眼都是方柔此刻乖顺温柔的模样,叫他心醉魂迷。
他伸出手,细细抚过她的脸。
方柔没有躲,压制着心底那阵忽如其来的惧意,竟还牵出了一丝笑,又惹得萧翊宽了心。
“阿柔,我已安排妥当,明日便送你到京郊的庄子静养,旁的一切都无需担忧。”
他这话说得突然,直教方柔怔住,面上流露出一丝不解和慌乱,萧翊以为她仍在害怕孩子的安危。
忙低声安慰:“我会派人暗中盯防,都是我亲自训练的暗卫,哪怕大军围城他们也能护你周全。”
方柔慢慢地回过神来,也知晓了一些缘由,这便是皇后的筹谋?教她假装有了身孕,再避出王府,只要离了京城、离了固若金汤的宁王府,她的人便能趁机行事。
她的心砰砰直跳,面上却仍要保持淡然平静,但有一丝不可抑制的喜悦,这是合乎常理的。于萧翊看来,她的欣喜完全出于保护孩子的满足,而非存着旁的心思。
萧翊近来是真疏忽大意,又或许方柔的戏作得实在太足够了,又因藏了个不存在的孩子,令萧翊自觉已把她牢牢抓在手心。
总之,他这回是主动要送她离开王府,没人要求,也没有争执,全凭呵护爱意。
方柔点点头,不敢问,因十分心虚,也怕多说几句露了马脚功亏一篑。
只是仍有一事,她须得大着胆子冒险说出来。
“阿翊,西辞院的人也随我一起去么?”
她甚至主动贴近了萧翊的手,一时又令他稍稍分神,过后才道:“你心里作何打算?”
方柔一叹:“阿翊好不信我,你明明有了主意,为何还要试探我?”
她学乖了,学聪明了,也知晓利用自身的优势,化被动为主动,只是一些女儿家的娇嗔罢了,方柔先前懵懂,但是一点就通。
如今,她已能娴熟利用。
萧翊低笑:“阿柔学会猜心思了。”
话语里倒没有责怪,方柔的乖顺姿态他极为受用,转而继续道:“一并带去吧,她们知晓你的喜好,能照顾妥帖。”
方柔眼眸微动,作出很感激的神色,随后又道:“当然好。只是,我方才一想,春桃是个小丫头,以往跟在身边无妨,但有时做事毛手毛脚,还是少些仔细,现下我境况不同了,心中不免担忧。”
萧翊顿了顿,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他见她一向亲近这丫鬟,只想着二人差不多大,能说得上话,只是如今有了身孕,事事竟都以腹中孩儿为先,倒是他疏忽了。
一细想,萧翊觉得方柔说得在理,只道:“依你。”
心中更为踏实,他的阿柔果真只需要些时间来接受,来想明白。无论是沈清清还是王清清,都不过是交易的筹码,重要的是他二人不变,而待到他彻底掌控了沈家的势力,那就更不需要再将谁放在眼里。
虽然这样一来,晋封方柔为侧妃的仪式就得往后拖延,她不能与原先说好的那般,随沈清清同日行礼入府。
可萧翊知道她眼下更看重这孩子,若待到大婚之后再将她送走,没个好由头,不免叫沈清清猜忌,惹出旁的事端,原本好好的算盘被打翻。
两相对比,自然还是以方柔的意愿为准,何况,他本身也对这孩子无比谨慎。
而与萧翊的心境不同,这件事谈妥,方柔心中的担子落了地,她的心跃动着,想到明日就能暂时逃离这樊笼,欢欣之情难以克制。
她听见萧翊沉缓的呼吸声在耳畔响起,他仍旧环抱着她,手掌贴在小腹,温热持续蔓延。
而这一夜,她竟睡得格外好。
天渐渐亮了。
◎天涯无踪◎
翌日, 有一队马车自东街宁王府,浩浩荡荡由南大门出了城。
春桃没料想到方柔竟划了她的名,不让她跟随左右。她一时呆住,望着即将离开西辞院的方柔, 面上的表情委屈而难过。
方柔别过脸不看她, 忍着一道泪意不敢表露。
她此去要做的事, 免不得连累一众下人,小厨房的四人专管饮食向来与她没交集, 过后查明总不会被严厉责罚。
王嬷嬷本就是萧翊指派来的,更不可能存着违背的立场, 若春桃跟了去, 下场最惨的必然是她这小丫头。
方柔不愿连累无辜之人, 可始终也有对比取舍,她只得尽可能将后果压到最低。
萧翊与她同在马车里,方柔与他依偎坐着,她心道,只需要再忍耐这半日。思及此,主意澄明, 心境开阔, 话也多了起来。
萧翊起先有些疑色, 方柔离了王府竟像变了个人那般,面上和风细雨, 总是带着笑意,还不住听着马车外的动静,一颗雀跃之心按捺不住。
可他听见她一口一个阿翊, 时不时还捂着小腹, 像是在与孩子建立某种联系, 这番好景令他心间震然,最初的那丝猜疑烟消云散。
这处庄子是他早年购置的产业,因见此地毗邻京都名景玉黛湖,风光无限好,于是买下来放着,想着日后得闲过来小住几日。
现下正好有了合适的用处。
庄子一直有仆从打理,昨日萧翊得了皇帝的首肯,又马不停蹄差了何沉过来盯着,一切都按西辞院的规制采办。是以,方柔落了地,见着这万分熟悉的情景,一时恍惚,脸上的笑竟也淡了淡。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她已离开了宁王府,已暂别了那樊笼,此地位于京郊玉黛湖畔,并非是萧翊忽然改变心意。
萧翊领她进正屋坐下,早已候在此地的王嬷嬷即刻倒了茶。
其他人各有忙碌,庄子里没有年轻丫鬟,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姑子,方柔打量一圈,心中的不安少了些。
这些人瞧着像是跟随萧翊多年的仆从,到时候若他大发雷霆,应当还会顾些旧情。
萧翊在庄子陪了她大半日,直到与她一同用过晚饭,这才恋恋不舍地同何沉策马回了京都。这里非他的居所,而他更有公务须得处理,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