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
谢镜颐按着手,抬眸盯着萧翊,阴阳怪气道:“瞧瞧吧,百姓心底有杆秤,不是一手遮天便能颠倒黑白。”
萧翊轻笑:“谢兄,对阿柔我甘愿低头。但于其他事,不论重新来多少次,我都不会改变当初的选择。”
谢镜颐瞪向他,还未开口,萧翊又道:“我从未标榜自己是大善人,成王败寇,世间诸事都很公平。”
他被这话噎得不轻,张了张嘴,半晌才道:“你也知道你不是好人!”
他一时气急,竟没了分寸,当即口不择言地骂:“得亏乘乘没养在你身边,否则真不知会变成怎样的小魔头……”
院门被推开,乘乘的小身子蹦进来,脆声喊:“翊叔,舅舅!”
谢镜颐听得乘乘的声音,霎时面露惊恐,旋即察觉到自己无意间说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他张大了嘴,再不敢言语,惊慌地瞪着萧翊,却见他嘴边隐有笑意。
萧翊转眸望向乘乘,伸手接住她,将她圈在身」前,又冲谢镜颐挑了挑眉,此时无声胜有声。
◎情非得已◎
乘乘见二人间气氛古怪, 不由仰起头,好奇地望着萧翊道:“翊叔,你跟我舅舅在说什么呀?为何舅舅脸色这么差?”
萧翊轻缓地抚过乘乘的脑袋,垂眸望着她, 并不去看谢镜颐作何反应, “我们说起云尉营以前出过一位大将军, 他也是你娘亲的旧相识。”
谢镜颐大喝一声:“萧翊!”
这语气,分明是在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萧翊眸色一暗, 试探到谢镜颐的反应,心中的猜测更有几分把握。
所以, 乘乘并不知晓几年前的旧事。
乘乘狐疑地看了眼谢镜颐, 又回头看向萧翊, “阿娘的旧相识?”
她疑惑地想了想,“我只知晓裴叔以前在军营当差,兴许他们也认识。”
谢镜颐眼见拦不住,忙道:“乘乘,从外头回来先洗手,否则你娘又该唠叨了。”
此时陆绵也走到桌前, 规矩地朝二人行礼, 乘乘作了个鬼脸, 并不追问,拉着陆绵走向水井。
谢镜颐满脸怒容却不得发作, 他瞪着萧翊,却见他气定神闲地站起身,朝陆鸣笑道:“陆兄, 请坐。”
陆夫人性子沉静, 向来深居简出与外人鲜少来往, 由此只随陆鸣走上前,与他们见过一面,便转身进了厨房帮忙端菜。
碍于陆鸣在场,谢镜颐不便声张,铁青着脸喝闷茶,惹来他几句调侃。
萧翊忽而缓声道:“谢兄,孩子的事归孩子,我们的事自有了断,你无需担忧。”
他这话语焉不详,陆鸣误以为事关马贼,也帮腔附和几句。谢镜颐心底清楚,萧翊想让他安心,并不愿将往日恩怨摆到孩子面前声张。
他的脸色逐渐和缓,但也不想面对萧翊这只千年狐狸,这便找了个由头去厨房,圆桌上很快摆满了碗碟。
今夜的大菜皆有沈映萝掌勺,口味自然不差,乘乘和陆绵围着圆桌流口水,嘴馋难耐。
好不容易待长辈推辞谦让逐一坐好,乘乘这才走到方柔身旁坐好。
陆绵非要和乘乘挤一块儿,长辈相视而笑不阻拦,陆鸣招呼萧翊随他入座,一转头,陆绵也跟父亲争宠,嚷嚷着想和萧翊坐一起。
沈映萝出来调停,再拉拉扯扯,这顿饭吃到后半夜也没完,当即按着萧翊坐在了陆绵身边,总算开席。
俩孩子叽叽喳喳说个没停,方柔不断敦促他们好好吃饭,乘乘嘴里鼓囊,还要跟陆绵斗嘴。
萧翊有样学样,也跟着夹菜到陆绵和乘乘碗中,让他们别只顾着玩闹。
二人几个眼神交汇,配合默契,盯着两孩子吃完眼前的饭。
陈三娘噗嗤一笑,不免打趣:“乍眼一看,阿翊倒有当爹的模样……你俩瞧着真像一家人。”
赵铁云开席便猛口喝了几杯酒,此刻酒意上头,呵呵笑着:“我早就说他们相配,正好今晚几家人凑在一起,我觉着此事可好好说道说道!”
谢镜颐只道:“铁云酒量见差,才几杯竟醉成这样?”
方柔不愿主动搭话,免得此事越说越乱,她本着给乘乘过生辰的念头,不愿将心思放到别处。
沈映萝旋即开口岔话题,陆夫人何等精明,当即接上话,风波未起便平息。
萧翊一反常态,只顾着关心乘乘,后来孩子们吃饱先下桌,两张凳子撤下,大家坐得宽松了些,萧翊跟方柔倒挨得很近。
男人间推杯换盏,女子举杯小酌,气氛和乐融融。
吃过晚饭收拾好,几家人又在院子里吃瓜果点心赏月闲谈。
中秋过后月色尚美,总算到了小寿星收礼的时刻。
陆鸣给乘乘送了身新制的冬装,他特地差人从丘城最好的铺子备制。陈三娘则准备了乘乘最爱的几样零食,谢镜颐准备的是他走镖时买来的稀奇玩具。
乘乘心花怒放,笑起来嘴巴要咧到耳后根那般,止不住跟每位伯舅道谢作礼。
萧翊眉眼带笑地望着乘乘,她笑嘻嘻地跑到他面前,眼巴巴地仰头看着萧翊。
方柔也不由自主地望向他。
萧翊自怀中掏出一个方匣子,递到乘乘面前:“乘乘,又长一岁,今后也要平安无疾,欢欣喜乐。”
乘乘忙不迭地点头,迫不及待打开匣子。
她旋即低声感叹,拿起那对金手镯举在眼前,方柔瞧清楚乘乘手里的物件,不免心底一沉,登时紧张地望了眼萧翊。
却见他神色淡然地望着乘乘笑,“喜欢么?去拿给你娘亲瞧瞧。”
乘乘乖巧照做,几步跑到方柔身边,将金手镯拿到方柔面前炫耀。
方柔忍着不安,接过手镯敷衍地扫了几眼,忽而脸色一滞。
这对手镯坠着两个平安锁,竟与几年前那对极其相似。她的心砰砰跳着,不敢转头看萧翊,可她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身上。
她忙将手镯塞给乘乘,低声说:“既是送给你的生辰礼,你可要好好保管。”
陆鸣和赵铁云夫妇不住在感慨,谢镜颐不发一语,只恨自己方才嘴快,只盼萧翊未察觉更多。
夜深露重,天气陡然转凉,今夜忽起了冷风。
众人这便散席回家,方柔领着乘乘回了住处,打了热水给她洗漱。
此时屋外竟已寒风呼号,西北的天说变就变。
乘乘掀开被子躲起来,不免搓搓手,睡意袭来,还不忘与方柔说:“阿娘,谢谢你,今年的生辰宴我可开心了!”
方柔低笑着应了一声,轻抚她的碎发,拍着被铺,乘乘闭眼熟睡过去。
她放下床幔,举了灯走出外间收拾,推开门,她不由自主缩了缩肩,下意识拉紧衣襟,将木盆放回小厨房。
再回到院子里,只见一阵风吹过,那棵白杏枯枝随风摇曳。
她提步往回走,身子顿了顿,不由自主地朝一墙之隔望了眼。
方柔踌躇片刻,轻轻咬了咬下唇,在小厢房找出了一床闲置的大棉铺盖。
她盯着那棉被看了许久,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那般,双手揽着被子离了家门。
隔壁的院门尚未锁上,她不免诧异,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赵铁云住的屋子已灭灯,而萧翊的屋里还透着一丝幽光。
她缓步走过去,轻轻叩响了门。
里面先是静了会儿,过后才有脚步声,她还没来得及退一步,门已被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