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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节

 

这人单独见自己时都不会戴口罩,医院夜晚昏沉浅淡的灯光将他的面容勾勒得更加冷峻深邃,连那双苍色的竖瞳都仿佛落进了颜色幽凝成的暗,衬得他身上非人的沁凉寒意越发浓郁,偏偏这双异瞳望向自己时灼然炙烈,如同直至死亡烬灭才会终止燃烧的恒星,而此刻他年轻炽盛,所以他眼中为他而存的温暖,在他逝去之前的亿万年间都不会停滞片刻。

“你是不是还想要我抱你一下?”

看得谢印雪忍不住抬起双臂拢住男人的肩背,想独占拥有这份暖意。

步九照怎么会觉得他藏得住?

“还是也当参与者好。”步九照收紧揽在青年腰间的双臂,不满低喃道,“当医生这个副本我都不怎么能和你在一起。”

谢印雪为干儿子的病愁白了头:“不,你不当医生能看着点不花,我怕他更疯。”

“我怎么觉得他是乐在其中?对了——”步九照拉住谢印雪的有些凉的指尖邀功,“昨晚你过的怎么样?应该还不错吧。我特地抓了那个断臂鬼,吩咐他要好好招待你。”

噢,难怪昨晚其他人被搞得那么惨,自己却只看到了一个鬼怪,还弱的要死。

只是……

谢印雪回忆着那个断臂鬼见自己时说的话,再看看面前唇角微扬笑意难掩的步九照,顿了顿声问:“你吩咐他时,笑着吗?”

步九照眉尾一抬,不解道:“我为什么要对他笑?”

“那你当时是什么表情?”

“没有表情吧。”步九照说,“我就告诉他,病患里有个人叫谢印雪,今晚你要好好招待他,说完我就走了。”

听到这里,谢印雪直接省了问语气的事。

不用想都知道,步九照脾气本就烂的很,鲜少给人好脸色好语气,偏又生着对细长的竖瞳,盯着他以外的人瞧时目光更是阴冷森寒居多,那断臂鬼定是会错了步九照的意思,以为步九照所说的“招待”,是指弄死自己。

“你怎么说起他了?”步九照还一无所知,“是不是他没伺候好你?”

男人皱起眉,颇有要找人算账的意思:“不过他躲哪去了?我没再见着他了。”

估计还在电梯井里和他的第一任轮椅齐齐躺着。

“算了,不说他。”谢印雪轻咳一声,“我想问你件事。”

“你问。”

“这个副本——”

谢印雪微微仰面,双手贴着步九照的面颊,让他与自己对视:“有人通关过吗?”

步九照并未立刻出声回答谢印雪。

他只是垂眸望着谢印雪,似乎想从青年的眼中读出他问这个问题的原因。

然而他只在青年眼底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步九照寂然而立,沉默须臾,他方才开口告诉谢印雪:“没有。”

果真没有?

谢印雪抿唇,他记得步九照曾与他说过,“锁长生”共有十关,这青山精神病院是他的第六关,是柳不花的第七关,或许还可能是其他参与者的第八关,竟已经艰难至此了么?

“能到这里的人,最多只通关过六个副本,这是他们的第七关。”男人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自嘲地笑了一声,“你知道吗?锁长生的后面的关卡实际上还没做出来,因为目前还没有人能通过青山精神病院,卞宇宸是现今经历过这个副本却还活着的唯一一人。可他能活着,估计还是因为他前一回待的是相对简单的护士组,而不是病患组。”

“谢印雪,我最近开始学做西点了。”随后他再开口,讲的却是另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你做过蛋糕吗?”

谢印雪道:“我只吃过。”

“做蛋糕的过程中有道步骤:在把淀粉加进蛋黄液里前,如果用细网筛过一遍,能使蛋糕的口感更加细腻。”步九照再继续说,“青山精神病院这个副本,就相当于锁长生过筛参与者的程序。”

谢印雪垂眸:“那谁是网筛?”

步九照却像是没听见他的疑问般自顾自地道:“一般来说,我不会重复进入同一个副本,就算重进了,那个副本的通关规则也会相应地进行微调,以保证我无法彻底控制知晓副本的通关规则,但这个副本不一样,我不是第一次来,可这个副本的规则,从我第一次来到现在,都没有进行过任何更改。”

谢印雪仰面望着他,声音仍旧平静:“你来过这里几次?”

“十次。”步九照说,“并且我在这里只当医生,因为病患和护士的死亡率都太高了。”

十组,每一组十八人,迄今活下来的人仅有卞宇宸,这死亡率确实已经不是“太高”能够形容的了,且该数字还不包括步九照不在时死在这里的参与者数量。

“死亡率高?”可闻言谢印雪甚至轻轻笑了笑,“你不是锁长生里的npc吗?你还怕死?”

“我怕什么?”步九照摇头,他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我不会死,但我和你一样,我不能失败。”

不能失败,他就必须做该副本里没有失败机会的npc,而不能伪装成参与者。

“大部分副本的设计者就是该副本的引导者,但这个副本的设计者不是玛丽姑姑,是那另一个姓“歩”的医生,他叫做歩医。”步九照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一瞬,“你不是问我谁是网筛吗?”

“只要你身处这个副本,你就是网筛本身,网筛可以是你,可以是我,可以是待在这里的每一个人。”

一遍遍筛,一遍遍过,这才制造出这个死亡率奇高无比,迄今为止无人通关的青山精神病院。

谢印雪也懂步九照的未尽之语——正因为这个副本的死亡率是如此之高,向来无人生还,所以他才会来过十次后就不再来了,因为进了这个副本的人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而死了的人,就没用了。

步九照从不会将时间和心思浪费在必死之人身上。

他一直很有耐心,觉着世人就如潮汛时期的浪潮雨水无穷无尽,这个人死了,可以换成另一个,他也始终都在这样做。

那为什么轮到谢印雪,他却不再这样想了呢?

步九照见青年笑着,用仿若早就知晓谜底的语气问他:“那你这回怎么来了?”

是啊,步九照也在心里问自己:他这回怎么又来了?

一个已经很久没进过他副本的人,如今却出现在了这里,歩医会察觉不出什么吗?

或许从自己出现的那一刻起,谢印雪对他的特殊,对他的重要,就已经是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了。

步九照再度垂首,望向谢印雪,望向那一双映着自己的身影的眼睛。

那双眼睛就仿佛雪化成的冰池,泠然明净,你可以毫无阻拦直望到底,但那里空无一物,能看到的唯有倒映在水面上的影子。

可他不想做水面上的倒影。

所以纵然步九照知道只要自己出现就是最大的破绽,他也仍是跟来了——因为他不能让谢印雪死。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步九照俯身,像是愿意沉入那池冰潭般用唇在青年的眼帘上轻轻碰了一下。

青年眼睫微阖,未曾颤动半分,轻声道:“是,我知道的。”

说完他换了个话题,抓住步九照刚刚话里的一处漏洞问:“不过你后面不再进他的副本了,那他的副本内不就没有摆渡者了吗?”

“有的。”

谢印雪闻言复又抬眸,听男人继续往下说:“我不会出现在所有副本中,而在那些没有我的副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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