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节
宵!”明生闻言赶紧阻拦,“我的体能不该这么差的,结果通宵一次以后变成这样了,你们如果也通宵,情况只会比我更遭。”
然而明生的话提醒了詹蒙一件事。
他扭头盯着到第五天了又通宵过一晚还能坚持每天纯手工凿满七块石块的卞宇宸,问他:“卞先生,怎么你通宵了没像明生这样啊?谢先生靠的唯心主义,你又是靠什么?说出来给大家听听呗,我们可全是一根绳上的啊。”
谢印雪一个挖了心还能活的人干出什么事都不奇怪,但卞宇宸看上去就是个活生生的人,那他怎么也能保持这样的高体能呢?
“我也很好奇。”谢印雪手背撑着脸,视线轻飘飘扫向卞宇宸,毫不掩饰地哂笑,“我还以为他只会靠‘十三’呢。”
风水轮流转,先前谢印雪是如何迎接众人目光洗礼的,此时卞宇宸就如何。
顶着这么多双眼珠子,卞宇宸顿了片霎,开口道:“透支阳寿。”
辛月春感觉这个比挖心靠谱多了,凑到卞宇宸面前说:“教教我,我也来透,再不透没机会透了。”
“来不及。”卞宇宸摇首,“按你们的资质,至少得学十年。”
辛月春:“……”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她连再活三天都难,更别说是活十年。
詹蒙却发现了一个不合理的地方:“我们不是都快死了吗?你哪来的阳寿可以透支?”
卞宇宸望向他,平静地反问:“我有说是透的自己的阳寿吗?”
这个回答叫詹蒙一时讲不出话——人命很珍贵,但在某些时候,它又是这样一钱不值。
詹蒙用大拇指点点卞宇宸,对谢印雪说:“看来他还是只能靠‘十三’。”
“是啊,没有他们我根本活不到今天,要借他们的寿活下去,我也很痛苦。”卞宇宸倒是坦诚,也从不说十三们的一句坏话。
詹蒙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我是看不出你痛苦在哪。”
他却转头面向谢印雪:“你看不出也无妨,毕竟这种痛苦,我想大概只有谢先生能够理解。”
卞宇宸这句话话音才落,谢印雪一向沉如静水的双眸忽然间就颤了起来,他脸上再无一丝笑意,看向卞宇宸的目光像是掺了冰一样森冷。
辛月春疑惑:“怎么,他也透了?”
李婵衣蓦地反应过来:“这……”
玄门之中,借寿的法术多之又多,能借自己的,亦可借他人的——前者无可指摘,后者就不见得了,毕竟拿的终究不是自己的寿数。
而谢印雪和卞宇宸二人,毫无疑问,借的全是他人的寿。
若说陈玉清借寿给谢印雪是他自愿的,那难道“十三们”借给卞宇宸就不是自愿的了吗?
退一万步说,如今还活着的,谁也不是被借寿的人,那些被借寿者他们到底是发自内心的“自愿”,还是别无他路可选的“自愿”,谁都不能断定。
所以要骂卞宇宸,就注定绕不开谢印雪。
詹蒙挖苦卞宇宸之前没想到谢印雪身上也背负着这样往事,眼中满是惊愕与讶然,陈云、吕朔、茜茜和萧斯宇等跟谢印雪也算旧识,纵使早就知晓谢印雪天性冷情,却也还是头一回真正意识到:无论是出于怎样的缘由,谢印雪与卞宇宸都是靠着“借取”别人的寿数才能存活至今的事实是改变不了的。
古埃及人喜爱黄金,是因为他们相信金子如同太阳般闪烁的光泽,能够照亮他们的灵魂。
此刻卞宇宸与谢印雪都沐于圣殿顶部洒落的朦胧光纱之下,沉默以对的两人一个轩昂清雅,一个玉貌秀颀,皆穿配着华丽的宝珠美饰,通身灿灿金光,熠熠夺目,但他们的眼瞳,却似圣殿里这口沉着无数亡魂的幽邃方池,是再明亮的光芒也无法照及之地。
众人看不透谢印雪眼底隐没的情绪,只看见他半垂眼睑,长睫在眼下投落了一片比瞳色浅淡的阴影,移时复又重新抬起,唇角扬着一抹笑:“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我与他没什么不同。”
“如果这个副本就是为我们这种人的安排命终之地,那我希望——”
谢印雪凝睨着卞宇宸双目:“我们死后,都能同堕无间地狱,日夜受苦,遭尽万劫,纵使罪毕业消,也不得解脱,永无出期。”
像是没料到青年会说出这样重的咒来,卞宇宸浑身一僵,脑中懊恼,心想怪不得卦象会警示自己要宜守本份,谨防口舌,他明明已经知晓不该和谢印雪吵架,可他也不是在骂谢印雪,他不过是说了实话,何错之有?
“唉,别自己咒自己了,不吉利。”最后明生出声缓和了周围滞重的气氛,“都干活吧,啊,大家都好好的,我还想再回去看看我儿子呢。”
提到孩子,辛月春就想念自己的女儿,也没心思再去探究谢印雪和卞宇宸过往都干过些什么事了,帮着劝解道:“就是啊,都干活吧,两位罪不至此。不至于,真不至于。”
“我也想回去看我妈。”詹蒙能屈能伸,主动给卞宇宸递了台阶,“十三们爱你,你更爱十三们,我不该说你们感情不好,你就当我说的话是放屁吧,”
而卞宇宸惯会做表面功夫,随即顺势踩着詹蒙给的台阶回到了原位,拿起錾子和锤无声凿石。
不过纵使如此,今日圣殿内的氛围还是由于这段插曲难以缓转恢复成往前的状态。
等到这一天临近结束,众人在返回内庭花园前查点完他们凿出的数块数目后,不论圣殿中环绕流动空气有多稠热,在这一瞬间,他们仍是感受到了彻骨的凛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