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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虽然瘦弱,幸而但长相还算周正,圆圆的一张小脸和圆圆的眼睛,有几分憨憨的可爱。
“除了你父亲之外,你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亲人吗,母亲、祖父母、外祖父母、姑姑伯伯之类?”贺思慕问道。
沉英老老实实地摇头,他耷拉下脑袋,说道:“家里的亲人大多都没了,就我和父亲相依为命。”
贺思慕揉揉额角,这孩子看起来魂火挺齐全,怎么这倒霉运气都赶上缺魂火的了。
“那你还记得,你晕倒前发生什么了吗?”
沉英愣了愣,他似乎抗拒回想那些场景,脸上血色尽褪。他拉住贺思慕的手说道:“坏人……坏人在不停地杀人……我爹……我爹他被……捅了肚子……他流了好多血……”
可算是想起来了。
贺思慕任他拉着她的手摇晃,平淡而认真地说道:“你爹已经死了,明日我带你去给他下葬。”
听到“死了”这两个字,沉英的眼睛顷刻睁大,然后瘪了瘪嘴,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慌乱又委屈。
“真的吗?姐姐你想想办法……我爹还能活过来吗?我爹以前也被镰刀割伤过,腿上好大的口子,他流了好多血……但是后来郎中来了……他就不流血了……还能下地干活儿呢……早先我娘还在的时候,就说受点儿小伤没关系的……小磕小绊人人都有……”
这孩子越慌话越多,边说边哭,边哭边说,好像嘴不受自己控制似的一串串话往外蹦。从爹说到娘再说到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仿佛非得搜肠刮肚,找到一点能证明他父亲被一刀捅穿肚子还能不死的方法。
贺思慕就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看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语无伦次,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沉英停下话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哑着嗓子说道:“我爹说……人死不能复生,是真的吗?”
这次贺思慕终于说话了,她点点头,说道:“是真的。”
沉英的眼睛颤了颤,倒也不哭了,只是一派茫然。
“那姐姐你是谁呢?”
“你父亲对我有一饭之恩,既然你并无亲眷,我会照顾你一阵,把你托付给一个好人家的。”
沉英蔫蔫地摇摇头,又点点头,他没来由地小声说:“我爹说我总是哭鼻子,一点儿也不像个男子汉。”
贺思慕摸摸他的头,道:“我爹娘死的时候,我可是闹了个天翻地覆,若是能哭定然比你哭得还凶。你比我那时候已经争气多了。”
墓地
事实证明孟晚孟校尉言出必行,贺思慕和沉英早上起来吃了一顿饭,大夫过来看过他们无碍之后,他们便被客客气气地请出了太守府。据说此乃军机重地,闲人勿入。
沉英拉着贺思慕的衣角,惴惴不安道:“小小姐,我们以后还有饭吃吗?”
这孩子三句不离饭,看来以前是真饿狠了。
贺思慕摸摸他的脑袋,笑道:“自然有饭吃,而且比你之前吃得好多啦。”
她牵着沉英的手,先去找他爹爹的尸体。那小将军下令在城中收敛尸体,搬到几处荒废的大宅院中,请各个人家去认领尸身,三日之内不认领的便一起安葬了。
贺思慕见那宅院里尸体一具挨着一具,多得让人眼花,便暗暗使了道符咒,跟着那咒术指引径直找到了沉英他爹的尸体。
沉英一见他爹的尸体便又哭了,他抹着眼泪说:“爹爹受了这么多伤,我都认不出来这是爹爹了……姐姐你怎么远远的,一眼就看到了……”
“我是大人嘛,大人视力比你好。”贺思慕面不改色道。
沉英趴在他爹身上哭了一阵,笨拙但是认真地把他爹的衣服收拾好,拿湿布把他爹的脸和四肢擦干净。中间他发现了尸体脖子上的咬痕,瘪了瘪嘴,又大哭起来:“我来晚了,爹爹的尸体都给野兽咬坏了!”
野兽贺思慕站在旁边,心想这小孩子哪里来的这么多眼泪?她摸摸沉英的头,和善道:“哭完就把你爹拉走埋了吧。”
他们跟看守的官兵登记了,便将沉英他爹的尸体拉出去,在城后坟地上挖了个坑埋了。城后的坟地处歪歪斜斜长着些不大精神的树,荒草丛生。然而此时这里颇为热闹,许多百姓都在此埋葬亲人,哭泣声此起彼伏,因为死去的人太多,地方竟有些不够用。
贺思慕寻了块木头板子,坐在沉英他爹前的小土堆前帮沉英写墓碑。
沉英大字不识一个,只能说出他爹的名字音读是什么,贺思慕就凭着音给沉英凑字。
待贺思慕手里的木板插在土堆之上时,仿佛盖棺定论,沉英感觉到他爹真的再也没法揭开这木板重新回到他面前了,情绪完全低落下去,话也不说了,只是一边落泪一边往坟上撒纸钱。
“你哭他干什么?该是他哭你才对,他已经了却此生再世为人了,而你这小家伙还要在这边关乱世,孑然一身地活下去。怎么看都是你比较惨。”贺思慕感叹。
这啰嗦的小孩没了言语,只是抹眼泪。
贺思慕叹息一声蹲在他旁边,随手拿起一迭纸钱撒向天空。
从她手里撒向空中的纸钱仿佛着了魔似的,转转悠悠在空中飘了一会儿,苍白纤薄的纸片在阳光下闪了闪,突然呼啦啦变成了无数白色的蝴蝶,扇着翅膀上下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