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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的命令,你只需要说是。”
韩令秋沉默了一瞬,低头道:“是。”
段胥轻轻地笑了起来,他说道:“还有一件事我要交代给你,你记好。”
待月上中天,段胥终于从军营里出来,他照例提灯独行,走在月光皎皎的清冷街道上。街两边已经挂上了红灯笼与红绸,门上的对联也换了新的,这一城的百姓都开开心心地准备过年了。
他们还不知道城中的粮草只够一个月,不知道城外看不见边际的黑色营帐,不知道今日血洒城下的林家二十三口。这种平和甚至于幸福,让人觉得惊奇又诡异。
而隐瞒者十分平静,提着灯走在这弥漫着热烈气氛的大街上。
“你在吗?”他问道。
四下里安静了一会儿,一双藕荷色的云靴便踏在他身边的地面上,无声无息。
贺思慕腰间的鬼王灯闪烁着时隐时现的蓝光,她漫不经心地说:“都安排好了?”
“嗯。你都知道了?”
“大体猜到了。”
“看看这一局终了,你能猜到多少罢。”
贺思慕转过头来看着身边的少年,他清澈眼睛里有寒潭千尺,不见尽头。一个一生不过百年,如今才活了不过二十年的人,居然就有这样的一双眼睛了。
她问道:“小将军,你才多大,你不累吗?”
段胥眸光闪了闪,他偏过头来望向贺思慕,笑了笑没有说话。
新春比武在除夕这天早上如期举行,贺思慕作为踏白军的风角占候被一并请到校场。坐在了段胥身侧的席位上,段胥也邀请了林钧,林钧便坐在他的另一侧。
段胥并不下场比武,并且也不许比武爱好者吴盛六下场。吴盛六为此又结结实实地生了气,抱着胳膊冷着脸坐在席间,只是饮酒却不说话。
前面几轮抽签比试下来,韩令秋不出意外地一路过关斩将来到了决赛,他之前在军中比武的名声也很响,隻输给过吴盛六。
同样来到决赛的,便是林钧请来的江湖人士宋大侠。宋大侠和韩令秋身量相当,也是膀阔腰圆孔武有力,前面几轮里每次都轻松将对手打败,可见身手不俗。
两人在场中互拜,鼓声一响便摆开架势开始交手。段胥微微眯起眼睛,林钧也紧张地向前探出了身体,贺思慕一边和沉英嗑瓜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场中瞧。
两人都是好身手,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身影在校场中来回翻腾,尘土飞扬,几个回合下来都是平手。
按段胥所说,若韩令秋曾经是天知晓的死士,他的实力应该在宋大侠之上。如今他恪守段胥的命令并没有过多暴露,只是这种程度恐怕没有办法赢过宋大侠。
贺思慕磕着瓜子,心道段胥可真是交给林、韩二人一个难题,一边要试探,一边要隐藏,两边还都要赢。
眼看形势焦灼,好几个回合之下韩令秋和宋大侠难分胜负。林钧皱着眉毛看了许久,便对段胥说道:“如此下去也看不出韩校尉的实力。我听宋大侠说,江湖上有一种要蒙住眼睛的比武方式,最能试出对方的实力。”
段胥喝茶的手顿了顿,他笑起来说道:“好啊,横竖现在分不出胜负,那就这么比罢。”
他唤来孟晚,宣布了修改后的规则。
校场上的韩令秋明显愣了愣,他抬起眼眸有些犹豫地望向段胥,段胥则淡淡地望向他。晴空里那带着怀疑和不安的眼神胶着片刻,韩令秋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叹息了一声,拿过士兵递上的黑布将将双目遮住系好。
这显然是大家从未见过的比试,校场周围的人都兴致勃勃地看着场中眼上蒙着黑布的两人。
韩令秋蒙住眼睛之后,他周遭的氛围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贺思慕看见他周围的风和之前段胥和吴盛六比武那次一般,出现了细小的波动和扭曲。他飞奔而去和宋大侠交手时,速度竟然比刚刚还快了一倍有余,而且精准度丝毫不差,仿佛长了第三隻眼睛一样。
据说蒙眼比试是江湖规矩,宋大侠却明显没有韩令秋适应这种比试,速度和准度比刚刚都略有下降,且因此出手有了犹豫。只见尘土飞扬间,韩令秋与宋大侠虚晃几招,然后准确一拳砸进他的胸口,在宋大侠连连后退时,几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臂一个侧身将他摔在地上,然后准确地掐住了宋大侠的脖子。
迅速,精准,没有什么花招,只有致命。
贺思慕放下手里的瓜子,心想宋大侠的肋骨大概断了好几根,其中一根差一点就刺穿了他的心臟。
蒙上眼睛的韩令秋,下手都近乎于死手,比刚刚狠厉了许多。
不经过极为残酷的精心训练,人不会有这样敏锐的感知和强大的攻击能力。
场上的锣鼓声响,士兵大喊道:“韩校尉胜。”
韩令秋默默地站起来,扯掉眼上的黑布,对宋大侠行礼道:“抱歉。”
座上众人皆惊,第一个跳起来的居然是吴盛六,他睁圆了眼睛大声道:“韩兄弟怎么……他武功这么厉害的么?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这种好事情他瞒什么瞒呀!”
在一片啧啧称讚声中,段胥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气定神闲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他悠悠地走到校场边朗声道:“诸位,驻守朔州府城这些日子,先是接风角占侯的车架遇袭,后面粮草被烧、劫粮时糟丹支伏击、林家长房遭出卖,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说明我们之中存在丹支的奸细。到了今日,我总算能够确定这奸细乃是何人,想来这人确实与上面每一件事都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