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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思慕把折子丢在台上,道:“把方昌带上来罢。”
不一会儿方昌便被押到了殿上,几月不见,书生模样的恶鬼十分狼狈,发髻也歪了,零零碎碎地漏出碎发,踉跄地跪在地上时,脸上还有心有余悸的惊惶神色。
从九宫迷狱里刚出来,他怕是还分不清现实和幻境。
贺思慕从王座上一步步走下来,背着手站在方昌面前,俯下身道:“方昌。”
她这一声召名令立刻将方昌唤醒,他愣了愣,眼里流露出本能的恐惧,又夹杂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王上,你回来了。”他说道,哂笑一声:“那我就要灰飞烟灭了对吧?好啊你来啊!你不就只会做这个,看谁不顺眼就将其灰飞烟灭,你以为这样就能江山永固?你以为他们真的服你?谁不是想等着你稍一颓弱就将你取而代之?你不过是仗着自己强罢了,这样的暴君人人得而诛之!”
这恶鬼临了了,似乎还以为自己是个大义凛然的谏臣。
贺思慕低头轻声笑起来,她道:“是啊,但是怎么办,我就站在这里,你们若能杀得了我便来杀便是了。”
她直起上身,淡淡道:“我还以为,你会有更精彩的遗言。”
说罢她身上的鬼王灯便燃起火光,方昌身上顿时被熊熊烈火笼罩,他在火光中痛苦地翻滚嚎叫,声音响彻天际,任是再铁骨铮铮的鬼臣都忍不住一哆嗦。
他足足嚎叫了半个时辰才没了声息,火光熄灭的时候空气里弥散着细细的尘埃,灰白色在阳光下无声地飘飞着。
五百多年的死亡终于走到尽头,没有生生不息的明灯,只剩下死寂的灰烬。
各位鬼殿殿主神色各异,窃窃私语,依稀听到有谁在说——一个副殿主说没就没,王上杀的副殿主和殿主有二十几个了罢。
贺思慕抬起眼睛,便在尘埃飘飞间,透过大开的殿门看见了远处被吊着的段胥。宫墙和瓦片都是雪白的,描绘着黑色的火焰纹,而他一身黑衣仿佛是白墙上的一笔花纹。
殿外面风的丝线很密,他的帷帽上的黑纱被风纠缠着飞起,从缝隙里她看见他的眼睛。
明亮上挑的,如同水玉一般澄澈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
贺思慕与他对视片刻,便收回目光走到王座上,淡然地坐下:“鬽鬼殿主关淮判入九宫迷狱十年,鬽鬼殿由姜艾代理。至于晏柯,替我监理鬼域一时疏忽也是有的,此事我不追究,若有下次便同关淮一般处置。”
几位殿主纷纷行礼领命,关淮暗自捏一把汗,九宫迷狱那鬼地方他一刻也不愿意多待,还要待上十年,他真是被方昌连累得不轻。
不过总比灰飞烟灭来得好。
这一番鬼王回归后的朝会,将半年来遗留的功过奖赏落实得七七八八,鬼殿殿主们一直提心吊胆,直到朝会结束才放下。眼见着贺思慕摆摆手说完“退下吧”,整个宫中所有殿主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恭敬地次第退下。
姜艾和晏柯留在宫中,晏柯远远地看了一眼乖乖被吊在宫门口的段胥,问贺思慕道:“王上,你带回来的这位是什么人?”
“如你所见,活人。”贺思慕边看着折子,边漫不经心道。
这明显就是不愿再多说的样子,她还特地给了那凡人帷帽,帷帽上的法咒可以让凡是见过他的恶鬼都忘记他的长相,暗含着些保护的意思。
姜艾看看贺思慕,再看看晏柯,哈哈大笑起来:“我看这孩子好像对我们王上有几分意思,王上对他也包容得很。王上这还是第一次把喜欢的郎君带回玉周城罢?”
晏柯的神色便阴沉下去,衣袖下的拳头也捏紧。姜艾笑得更欢快了,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指着晏柯道:“哎呦,晏柯你看看你那表情,吃味儿了?谁都知道我们王上不喜欢恶鬼喜欢凡人,这都几百年了你就死了那条心罢。
表白
晏柯神色一凝待要发作,便见贺思慕合上折子,抬眸笑道:“他不是我的情郎。姜艾,你也别总开我和阿晏的玩笑了。”
她这次开口的时候神情和气氛都轻松了许多,不再像方才一般满是威严压迫。
姜艾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头上的金穗玉石发出清脆声响,她叹息道:“开玩笑?若只是玩笑,那阿晏怎么这副表情,千岁的恶鬼不该就这么点涵养罢?”
眼见着晏柯眼光又冷了三分,姜艾收起了看戏的表情,说道:“不逗你们啦,我去看看那新来的小朋友。”
姜艾乃二十四殿主之中的首富,倘若爱看热闹也能排个名次,那姜艾定然也是鬼界当仁不让的第一。她行了个礼,迈着悠然的步子朝着宫门走去,一路身上佩环叮咚,发出昂贵的声响,最终停在高大的白色宫门下面。姜艾仰起头和被吊着的少年攀谈起来。
晏柯远远地看了一眼这一幕,再回过头来看向贺思慕,他神色凝重道:“思慕,你怎么会突然失去法力?”
贺思慕悠然说道:“我现在有法力不就行了。”
晏柯沉默片刻,叹息道:“算了,你没事就好。鬾鬼殿主的事情怎么办,你要如何搜捕他?”
“这个我自有安排。”
这些年思慕越来越独立,也越来越难懂,早不像之前那般依赖他了。
“好罢。”
晏柯又叹息一声,也行礼退出了大殿,他站在殿外望着宫门停顿了片刻,终究是朝着那边走了过去。见他走来,姜艾掩唇轻笑,道:“说曹操曹操到,这就是我们鬿鬼殿主晏柯晏大人,情敌见面怕是要分外眼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