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节
雷廷一愣:那不是他那位老同学万幻的战舰吗?
“关于这个,‘阳星’,我得向你道个歉。”瓦利安娜叹息着,“早在去年年末,‘环形山900’就失踪了。”
雷廷眉头一皱,下意识断开了周边所有器械的联网权限——在这方面他可比黑客都好使得多,因为他每次都是物理拆卸了网络端口。
“说清楚。”他说。
……
半晌之后,情报交流完毕。从‘环形山900’的潜行式接敌到最后那一片令人敬畏的绝对净空。
“为什么瞒着我?”雷廷神色平静的问。
“因为发不出去。”瓦利安娜回答。
“发不出去?”雷廷眉头一皱,“信息被截留?”
“不,我是说,与包括这件事在内的很多事件相关的一切讯息,只要是在我们的舰团内,都完全无法执行文档信息发送指令。”
瓦利安娜缓缓摇头,表情有些复杂。
“你能明白吗?明明我就在这里,我们就在这里,在家乡的边缘、在同一片星空中……
“但在某个层面上,我们成为了一个只进不出的信息孤岛。我不知道其它军团是不是这样,至少第一军团的确如此。”她说,“当代网络通讯技术大多建立在星网的基础上,而我们正在被星网孤立。即使我很确定‘羲和’是安全的。
“因此,我不敢随便离开舰团通过‘那边’发送信息……我怕等我再回来的时候,就连我的士兵都找不到了。”
无声的死寂令人心惊。
雷廷的沉默向来与高速思考挂钩,他很快就道:“‘羲和’的建造时间早于‘我们’当年全面接入星网的时间,而且,它的制造技术完全属于人类。”
所以,这件事如果不是‘羲和’在后来的岁月中,被动了什么每月检查都找不到的手脚……
那就是,有更强大的技术力量,在一个令人难以理解的层面上,限制这些信息的流传。
——而这符合雷廷对局势危险度的构想。
“‘阳星’,”瓦利安娜略有探究的发出询问:“你好像对此并不意外?”
“你知道,我对联邦的未来做过多少种规划吗?”雷廷没头没尾的反问。
瓦利安娜有些茫然,但还是顺从心中一丝微妙的焦虑感配合了他:“多少种?”
“一千六百种。”雷廷说,“而其中有一千四百种,包含至少三类不同形式的‘文明火种远航’计划。”
“……”
一时间瓦利安娜生生给震的没绷住,终究还是从眼神中流露出了‘倒也不至于如此罢……’和‘没听说过您还有被害妄想症这毛病啊……’的意思。
雷廷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世上能理解他的人大概屈指可数,而其中他最想好好沟通的那个,又因立场而不能过多进行交流。
“‘环形山900’只发送了这条信息,那之后的第十八天,‘瞭望塔’观测系统才看到了那些真菌。
“在此期间,我们每次试图与‘环形山900’建立稳定联系都失败了,他们好像身处于某个干扰奇大的位置……”
瓦利安娜苦恼的揉了揉眉头。
“最初苏珊娜的报告中,对他们的状态描述其实是‘战死’,这是错误的……具体信息让她自己说吧。你能让她进来吗?”
雷廷看了一眼大门方向。
苏珊娜目前的改造水平已经很高,说是安了个人脑的机器人也不为过,至于植入式内机之类的东西,更是早在最开始就满上了。
他微微闭了闭眼,道:“不了。
“在谈论更多之前,我暂时……需要休息一会儿,您请自便。”
说着,他闭目装作自己真的准备小憩一下的样子,靠在悬浮椅里不动了。但他刚被活力剂滋养过的大脑仍在飞速运转,于处理远方信息的同时,短暂的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行为。
——当一个人的激素可以被远程调控时,她的情绪就再也不会属于她自己。这个道理,他一直都知道。
因此,之前对方的言语攻击,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那是一个证据……一个证明敌人近在咫尺的证据。
在雷廷的感知中,他的副官苏珊娜,心中其实一直都有一份指向他本人浓重负面情绪在增长。
且不论什么人之常情,单论那份情绪本身,其实就逆反了她的超能力。
超能力能带一个‘超’字,自然是超乎寻常、超越自然、超出自体权重的。
苏珊娜的能力长期处于开启状态,她的情绪出现这样的增长与躁动,十分反常。
雷廷其实早就看出了这份反常变化。只是,他不能打草惊蛇……
他必须谨慎对待这场斗争中的每一件事,而其中最基础的,就像如今他每时每刻的一言一行那样,让敌人意识不到他们已经被发现了。
因此,就算是替换星网基站的操作,他都给它找了个‘方便控制内部星网信息走向’的理由,并在此后折腾出一系列需要舆论管控的问题来,把这整件事都变成了一个‘对自己颇有自知之明的混蛋不装了就是准备强权管事儿’的故事。
在此之前,他伪装了三年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货,还有一年用来表演自己意识到敌人不止在内部情报系统还在星网上,一年用来奋发学习更多相关知识……
……并无情的对明显正在被某股力量远程影响的苏珊娜见死不救,放任她变成了现在这样。
这是更早之前的他,绝对不可能做出的选择。
而像这样对某物的坠落视而不见的行为,他其实还做了很多……
因此,一种沉重的罪恶感时刻纠缠着他的心灵,原本与伊文海勒靠近还能让他舒适一些,但现在,就连伊文海勒都成了那份罪恶感的一部分。
雷廷想想都觉得自己虚伪又冷酷。
他在‘水滴花园’对伊文海勒说的确实没错。
他没有死。他只是变了。
明明他所做的这一切,在大多数外人看来就是‘无目标,无纲领’的乱搞,但他自己清楚,前头有大坑,而人类不可能不跳下去。
‘在这场战争中平稳落地’,为了这个目标,所有个体的需求都可以被忽视。
包括他自己。
不,应该说,尤其他自己。
雷廷移开目光。
“我知道你不会只是想说这个。”他说,“这份信息还有别的问题。”
“是的。你看。”
瓦利安娜展开面前光屏,给雷廷打开了一个对照界面,左边是那段录像,右边是一片由ai计算模拟出的星图。
视频上密密麻麻打着上千个细小标记圈,每个标记圈都有一个对应编号。
让普通人来看,或许他们需要聚精会神三四天时间,才能从中找出问题所在。
但雷廷扫过一眼就皱起了眉头:“星轨。”
“是的,星轨。”瓦利安娜说。
她点了点右侧屏幕中央一个写着‘镜头位置’的红色标记点,将视角转移至此处,指向了视频录制的方向。
那是一颗星球,一颗已有近半物质被转化为晶体的星球。但它不止没有那样包裹整颗星球的晶壳,也没有被太空真菌寄生。
而且,将时间调整至视频录制及发送的时间段后,无论再怎样对比都会发现,这两颗星球的拍摄背景中,有些星体的位置具有很大差异。
“这个视频的确由‘环形山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