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温夏便与他说起长生的调皮事,与这个哥哥又亲近了几分。
她完全喜欢上这个哥哥,是她迷路坠湖的那回。
那天她追着长生,一脚踩空,跌入湖中。
冰冷的湖水四面八方淹没过来。
呛入口鼻,侵入肺腑,她完全失了呼吸。
三哥哥喜欢十九,两人一动一静,性格与见解却十分契合,闲下来便爱去找十九。
那天三哥哥正邀他来府中投壶。
而温夏正巧被十九救起。
窒息的水域中,她抓到了他手臂,那瞬间重获新生的感觉,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可十九的腿伤并没有好全,救下她后,他感染严重,坐了几乎半年的轮椅。
十九正式被父亲收为义子不是因为那次的救命之恩。
温立璋素来严谨,并不会随意收留旁人,更不会轻易收养义子。
除了十九本身的才学见识,至善心性。
温立璋收养的每一个孩子也都讲究一个缘字。
十九在庄子里养了一年,养好了腿与一身外伤,却仍未恢复记忆。
温立璋为他再次寻亲未果,又暗中调查了他身世半载,确定没有问题才询问他意见,认下他为义子。
对于温立璋来说,温家每一个孩子、还有许映如都喜欢十九,他才认下这样的孩儿。
更重要的,温家的每一个男儿都必须要忠于温家军,忠于朝廷,报效山河,才配当一名温家儿郎。
十九终于有了名字,温斯和。
十一岁的温夏昂起银盘小脸,笑弯眉眼,一声十九哥哥终于喊成了“四哥哥”。
对她来说,四哥哥已是她至亲之人。
…
那三年的时光是真的无忧无虑。
她与三哥哥、四哥哥一起上学,一起逗猫,一起玩耍。连被爹爹训斥也是一起受罚,哥哥们总会替她揽下责任,把她护在身后。
她只是不知道后来温斯和为什么要说他不想再做父亲的义子了。
那天父亲很是生气与痛心。
她跑去追问四哥哥原因:“你是不是想起亲人了,你不要我们了吗?”她难过地流下眼泪。
少年好像比他们以为的年龄长了两岁。
在那两年里如逆风生长,颀长清癯,温润雅立,眉眼中有男儿的坚韧,像十八岁的儿郎。
他紧望她,抬起指腹欲擦她的眼泪,刚启唇便被父亲叫走。
温夏没有等到四哥哥的回答。
那年她已十四岁了,第二日便被父亲送回京都。
她是皇家的人,是未来的皇后,是要回皇宫那个家的。
坐上离开故土的华贵马车,三个哥哥都来送她了,唯有温斯和未来。
温夏留下了长生,害怕带去皇宫受戚延欺负,也想告诉四哥哥,他永远都是她的亲人。
三哥哥来信告诉她,四哥哥每日都带着长生,没有再说不想当温家男儿的话,随父亲进了军营学习。
建始三年。
燕军来犯。
那场战役大盛明明该胜利的,却陡然败了。
温立璋中计被困鬼幽谷,遭四面伏击,已无退路。
大哥哥与四哥哥随他在侧。
温立璋带领五百精兵诱敌冲向谷中一处绝峰,只为给大哥哥与四哥哥,还有军中副将留一条可以厮杀的活路。
就是那一场战役,温夏失去了父亲。
她的爹爹身中数箭,被敌军困擒。临死前仍挥剑斩了那敌将的首级,拼尽最后一口气为一名刚荣升精兵营的新兵挡住利箭,以死护他撤离。
温立璋双膝无力跪下,却始终没有倒下,慢吞吞举起盛国的旌旗,念出了温家军的誓言。
“以我血肉,捍我疆土,守我子民,护佑大盛千秋……万代。”
那场战役,温夏也失去了四哥哥。
温斯立带着他冲出重围,最终还是在敌军来袭时与温斯和失散了方向。
翌日战场清扫,军中派出无数士兵都没有找到温斯和。
鬼幽谷下湍急的河水中,漂浮着无数温家军的尸体。
被水泡得面目全非的,或者是被水流冲去下游远处的,怎么数都数不过来。
他们没有找到四哥哥的尸体,可是找到了长生的尸体。
被温夏与四哥哥悉心养得圆滚滚的懒惰胖猫,于那场冬日躺在四哥哥营帐地下的安全暗道里,被遗忘了数日,冻得再也没有发出一声清脆欢快的喵呜声。
一直到现在,温夏都无法释怀。
失去爹爹已是她此生的痛,她已经不能让爹爹复生了。可她不愿认四哥哥已死,仍愿相信四哥哥还活着。
他只是在这山河的某个角落里,患上了从前的旧疾,失了记忆,不再记得他们了。
也许某一天,四哥哥看到了忆九楼,吃到了熟悉的味道,就会记起温家的所有亲人呢。
……
温夏复明的消息早已传遍前廷与后宫。
一切乃太后安排,她绝不允许戚延废后。
温夏也未再听到废后的势头,倒是这两日后宫姐妹来请安时,她听说戚延心情似乎颇好,对忆九楼带回的厨子很是赞赏,还赏赐了各宫不少卤食。当然,除了凤翊宫没有。
众妃嫔都以为温夏爱吃那些卤食,皆私下里背着戚延送来凤翊宫。
温夏都笑着收下,命宫人用近日钟爱的敬亭绿雪煮上一壶牛乳,再佐以糖渍青梅果酱,做出一杯杯香醇可口的乳茶。就着各宫姐妹送来的满桌卤食,关起殿门与众姐妹畅心享用。
王德妃嚼着手上肥硕鸡爪,口中椒辣令她忙饮下一口香甜乳茶:“希望皇上永远都不会知道,咱们关起门吃得这么好!”
虞遥道:“稍后还要请德妃、淑妃向皇上禀报凤翊宫的状况呢。”
“包在我们身上!”
温夏抿唇浅笑,只要戚延不妨碍她寻找四哥哥就好。
殿中小宴结束,众妃嫔散去,一贯如常去乾章宫禀报今日她们带着皇上的赏赐来凤翊宫“羞辱”皇后啦。
凤翊宫复归宁静。
庭院中,宫人有序搬着一盆盆春兰,置于阳光下修枝剪叶。
熬过了凛凛寒冬,也该是这些春兰绽放的时候了。
难得今日心情惬意,温夏起身去了琴室。
纤细指尖轻捻,幽宛琴声倾泻流淌,似珠落玉盘,袅袅琴音盘绕在宫阙上方,余音悦耳。
她的琴室有三面格扇门,能看到庭中所有风景,晴日里放下芽色垂纱遮掩日光。纱幔随风飘动,朦胧掩映间,葱茂庭苁盎然着翠绿的生机。
任海棠色裙摆铺绕一地,也任这难得的惬意在指尖流淌,琴音犹似一只只跳跃的空谷脆莺。
直到著文带来了忆九楼按照她新调整的配方卤制出的食物,温夏才停下。双手触于微微颤动的琴弦上,悠扬余音未散,她鬓间沁出微微薄汗,香腮也蒙上一层淡婉的粉。
回到房间,温夏试着新配方的味道,正好与午时姐妹们送来的卤味对比,新配方果然更美味。
可距离记忆里四哥哥亲手做的那个味道还是相差甚距。
温夏既是高兴,也眉间凝愁,又重新改动起配方。
白蔻道:“娘娘,这味道跟原先的比已经很好吃了,奴婢觉得跟四公子做的好像没差多少。若是您做得太好吃,皇上出宫再碰见了……”
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