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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他承认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脾气很大,可幼时的他又哪里有这么坏呢。

是啊,文武百官都觉得他坏透了。

可是他们谁人知道他为何这般。

五岁生辰宴上,母后缺席了,没有赶上他的生辰。

他第一次听到父皇提到那个名字,子儒,温立璋的字。

六岁,他在射击赛上虽被弓臂伤了小小手掌,却夺了第一,高兴得忘记疼痛,也哈哈大笑地跑着要同母后分享。

可小小的人儿跑遍了宫殿,都没有找到母后。

他在父皇寝宫外听到云桂禀报,母后去了将军府。

七岁,他驯一匹烈马时摔下陡坡,高热不退三日,嘴中喃喃喊着“母后”,醒来抓到的却是父皇的手。

父皇眼含热泪,那般慈爱地安慰他:“吾儿不怕,吾儿就快好了,父皇会陪着你。”

殿中没有母后,他假寐支走父皇,跑遍各处,在练兵营看到母后的身影。

他的母后年轻美丽,端坐在那修长卓立的男人身前,凤目里那样温柔,他从不曾见过那样的眼神。

他只记得他的母后缺席他成长中许多重要的时刻。

他只记得那次摔伤腿,是父皇搀着他走路,像市井父子那般见他疼痛,用宽阔的脊梁背他回到寝宫。

他的父皇永远那么仁慈宽厚,明明知晓母后对温立璋不同,明明在他们父子唯一的争吵中知道他没有错,却还是惩罚了他,不让他顶撞母后,不许他对结拜义兄不敬。

温立璋是良将,可是忠臣么?

忠臣会觊觎君主之妻,会搅得君主家宅不宁?

母后从来只说,他们仅仅只是少年时的仰慕旧情,绝无苟且。

可他却亲眼见过啊。

那一年,父皇明明仍在病中。她却靠在温立璋肩头,双肩颤抖,哭得那样脆弱。

被他撞见,她甚至灭了他身后无辜大臣的口,当夜那臣子坠井于府中。

戚延从来不知,他坚韧得像个女将的母后竟然会哭,会流泪。

他从没有看到过母后对父皇流露那脆弱一面,哪怕是外祖父病逝那回,母后也从未在父皇肩头哭过,她永远端着皇后的沉稳智慧。

反倒是他的父皇,为生病昏迷的母后彻夜守候。她的生辰,他每年都想尽了博她开心的礼物。

“朕问母后,父皇临终前,你为什么在兵部,为什么不见父皇最后一面?”

“辽河之战我军惨败,母后在兵部与大臣商议要政,并不知你父皇当时……”

“辽河之战,温立璋被燕军毒箭所伤,昏迷不醒,这才是母后彻夜扑在兵部的原因吧。”

太后凤目黯然失色,面对戚延的质问,她解释过多回,已知无用。

殿中的青年挺拔修长,高出她许多,早已不是稚子。他宽肩卓立,扛着江山之重,终是邦国的基撑。

太后永远都明白,他心中没有为君的信仰。而若要有,那只能是宽仁慈悲的先皇那贤主仁达的品德。

“要如何你才肯遵你父皇临终遗言,做个仁君?”

“除非我父皇醒来。”

“或是这皇宫里,温夏与朕,只有一个。”戚延收起漠然视线,不愿再留下去,决绝转身:“朕要废后。”

“为何非要迁怒她!”太后喝道。

戚延收住脚步。

太后起伏的心口,目中的愤怒,都像在告诉戚延,他永远无法拿父皇,拿他的一切打动他的母后。而温立璋,温夏,永远都会触及她的底线。让她动怒,令她痛苦,她的情绪永远只为温家人。

她还说他们没有苟且。

戚延目中一片沉寂,不愿再多看一眼:“我永远不会接受姓温的人。她叫温夏一日,我恨她一日,我绝不会认她是我戚延的皇后。”

乾章宫。

殿中灯火通明,入寝宫的长道上跪满宫人,每隔一丈一柱,一柱一明灯。

戚延大步迈入长道,宽袖一挥间,明灯皆熄灭在习武之人强大的气流下。玄衫衣袂上,最后一缕华光也悉数湮灭了。

戚延步入寝宫,斥退满殿宫人。

想铺笔墨写废后诏书,又不欲叫宫人入内伺候笔墨。

他便仰倒在龙床上,却才想起折腾这半夜尚未用过晚膳,起身唤吉祥布膳。

“不,摆点卤食吧,再温上一壶桂花米酿。”

殿中很快摆满了各种卤食,戚延填着腹,可想起了忆九楼里更新鲜的美味,还有那个与他某处很相似的主家。若那主家在京中,他真想把人拎过来喝酒。

那人与他一样,心底都装着一个放不下的亲人。

他爱父皇,也心疼父皇。

父皇虽有后宫六妃嫔,却钟爱母后,在他对母后不敬时,永远都会为维护母后而惩罚他,要他向母后道歉。可惜少年时他膝盖上跪的茧有多厚,嘴就有多硬。

他没由来地想起了少时被罚跪,身边被一双细白的小手塞满食物,好像也是些鸡爪、鸡腿……

怎么这忆九楼的主家跟凤翊宫那人一个德行,温夏小时候好像也都爱吃这些乱七八糟的食物。

桌上一应卤食忽在此刻碍眼起来。

戚延冷声:“撤了,侍奉洗漱。”

宫人鱼贯而入,侍奉罢后悄无声息退下。

戚延仰倒在床上,翻身拿了一个兔形软枕。

他的龙床上有很多样式不一的软枕,皆是以他喜爱的动物或器物为形,填以棉絮塑形,锦缎缝制,做成他喜爱模样。

兔子看烦了,戚延搁下,从一堆里扒拉出一个月牙形软枕。

这月牙有点眼熟?

想起来了,竟然是多年前温夏幼时所喜之物。

戚延大喝吉祥入殿,将月牙软枕扔在吉祥头上。

“这么多年了,怎么会有此物?”

吉祥忙惶恐回想,应该是许嬷所置,这就拿去烧毁。

他哆嗦地退下,寝宫又归入诡异的寂静。

这寂静之下,戚延心头的郁痛越发清晰。

由不得他多思,吉祥已在屏风外禀报道:“太后在合章殿召见了几位老臣,可要奴才前去阻拦?”

戚延轻扯薄唇,发出无声冷笑。

太后此举该是赶在他废后前头,让那些心腹老臣在朝廷阻拦他。

他未让吉祥前去阻拦,翻过身,抱紧一蜜瓜软枕。

戚延知晓,帝王是不存在喜怒哀乐的,尤其是他这样的帝王。

在朝臣眼里,他只应该有怒,不配有享乐,也不会有哀伤。

怀中蜜瓜柔滑软腻,熏制过安神香的棉絮沁出清淡馨香。戚延拥紧软枕,阖上长眸。

偌大的乾章宫,今夜格外寒凉。

翌日清晨,戚延已宣布今日会上早朝。

他一早便已起床,只洗漱罢,连龙袍都不曾换,玄色寝衣外披了件貂裘大氅,端坐书房御案前提笔写废后诏书。

最先闻讯赶来的倒是他那两个友人。

阮思栋脸都未洗,一早便被父亲长宁侯踹来,见戚延果真奋笔疾书,连请安都顾不上:“不是,你这是真要废后啊?”

梁鹤鸣:“我父亲说你要废后,要我们来劝你,皇上,这皇后可废不得。”

“凭何废不得,朕是皇帝。”戚延眸中冷静,垂首书写。

“你不知道她温家有多厉害?”梁鹤鸣劝道:“大盛一半兵马在温家军手里,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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