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节
骆芸眯着眼睛,脑子里盘算着这两天好好吃饭,确定曾航他们安全后,她就要出发去跟虎子集合,算下时间,二团对六安镇发起进攻也就这几天,她加快教程兴许还能赶上中后场。
抗战已过一半,她和虎子努努力活到建国以后,说不定还能过上几年安稳日子,到时候,她就和虎子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慢慢变老,永远留在那里长眠。
心安之处,便是养老之地。
就是有点对不起毛团子,第一个客户就没完成工作指标,怕是要扣奖金了。
骆芸晕乎乎地想,太阳光暖洋洋的,驱散了她身上不少不适。
村长鹤叔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矮脚犬舒服趴在地上嗮太阳的模样,他心理沉甸甸,走到狗狗面前蹲下来,摸着它微微抬起的狗头。
微凉的风突然吹过,吹散了老人口中哽咽的话语,黄毛小狗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老人悲伤的面庞,耳鸣阵阵,刚才所有的畅享全部支离破碎。
骆芸不顾村长的阻拦冲了出来,小护士想要抓住她,也被她躲了过去,众人吃惊地看着跑远的小狗,明明重伤未愈,却跑得那般快、那般急切。
鹤叔追出来大喊:“妞妞,你回来!回来啊!”
他后悔自己跟这条狗子说曾航被抓的话,他没想到妞妞居然全都听懂了。
他追了许久,也就没有追到妞妞的身影,只听路上的人说,看到一条黄色的矮脚犬往城外森林的方向跑去了。
鹤叔呼吸一滞,双眼泛红。
他知道,妞妞肯定是去找曾航了。
但它伤的那么重,哪儿有命离开到处都是觅食者的山林。
……
六安镇,六安医院内。
加藤二郎不满地看着刑椅上绑着的华国男人,短短几天的时间让这个本就不强壮的男人更加消瘦,脸色如同死人,他的双手被拷在扶手上,十根手指软趴趴地放在铁板上,血呼啦啦看不清模样,仔细一看才发现,那疲软的手指格外怪异,仿佛一层肉皮瘫在铁板上,竟是没有了骨头。
一盆加了盐的冷水当头浇下,曾航浑身疼的抽搐,喉咙里发出破风一般的嘶吼。
加藤二郎见他醒了,笑着问道:“告诉我,工军的据点在哪里,只要你告诉我,我就让他们不再折磨你,你的手指已经没有骨头给他们剥了,再嘴硬下去,就要往上剥了,从小手臂、到大臂,骨头一根一根给你抽-出来,那多疼啊。”
曾航咬着嘴唇,什么都没说。
他根本不知道据点在哪儿,也不知道他们嘴里那些藏在六福村里的叭路身份,可他什么也不说,就任凭鬼子军误会,只要鬼子把心思花在他身上,那么六福村的大家就能多安全一会儿,六福村里真正的叭路就更加安全。
就让他们去猜吧,让他们把手段都用在他的身上,让他们以为自己抓到了多么关键的人物,结果都是一场空,全都是浪费时间!
曾航笑了两声。
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在这里跟鬼子拉锯,看着想从自己身上逼问出情报的鬼子,曾航心里就想笑,嘲笑他们的愚蠢,这帮家伙,都被自己刷的团团转。
他当然忍不住笑了。
加藤二郎听着曾航的笑声冷下脸,对旁边使了个眼色,一旁的鬼子医生拿着手术刀靠近曾航,他们绑紧曾航的大臂,阻碍通血,然后……生生划开曾航的小手臂,曾航惨叫出声,被身后的鬼子兵控制着头扒开眼皮亲眼看着自己的骨头被取出来。
“哈、哈。”
曾航大口大口的抽气,再没发出一声惨叫,他笑着,越痛笑的越大声,笑得口水呛进气管猛烈的咳嗽。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加藤二郎皱眉看着一边抽气一边唱歌的曾航,明明亲眼目睹自己被剔骨的画面,明明没有打任何止痛药剂,他应该惨叫、应该求饶、应该像狗一样狼狈,可是他居然还在笑着唱歌!?
受尽屈辱痛苦的应该是这个华国男人,可他却感觉到了屈辱。
加藤二郎腮帮子剧烈鼓胀,双眼杀意地看着表情扭曲的曾航。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啊~,那里有我的同胞,还有那衰老的爹娘……九一八……九一八……从那悲惨的时候……九一八……九一……”
“把他的嘴给我堵上!”
加藤二郎再也忍不住地怒喝道!
曾航被堵住嘴,他满眼笑意的看着狼狈的加藤二郎。
在这场力量悬殊的拉锯战中,胜利的是谁,不需要言语。
此后,曾航遭受到了非人的折磨,鬼子仿佛要数清楚他身上有多少根骨头,剥离双臂的人骨后,又将魔爪伸向他的双腿,他们用药物吊着曾航的一条命,逼问情报仿佛已经没那么重要,鬼子只想彻底粉碎曾航的意志。
曾航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哪怕是清醒中,脑子也昏昏沉沉的,他只记得自己得活着,多活一分,村民们就安全一分,他早已经忘记被折磨了多久,忘记日月星辰交替几轮,更不记得按照时间算,村民早已经安全。
他只剩下一个信念,他要拖住鬼子。
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炮火的声响,沉闷的声音穿进这间肮脏狭小的刑讯室,振动着曾航麻木的神经。
他抬起被血糊住的眼皮,看向不断传来沉闷撞击声的铁门,那扇铁门每一次打开,都代表着新一轮的折磨开始,而现在这扇门,却被谁执着地撞击着。
一下、两下……七下、八下……
“砰——”
铁门被撞开,刺目的阳光闯了进来,曾航眯起眼,看着逆光中走进来的小小身影。
那是一条黄色的矮脚犬,瞎了一只眼睛,断了一根尾巴,撞门将头脸弄得鲜血淋淋,一瘸一拐地向他走过来。
曾航突然颤抖起来,哪怕面目全非,他也认出来那是他从小捧在手中奶大的狗子。
“妞,妞妞……”
“汪!”
骆芸晃着尾巴,抬头努力看清曾航的脸,她不敢低头看他被折磨的面目全非的身体,只能拼命摇着尾巴告诉他——妞妞来了,妞妞来救他了!
曾航:“妞妞,村民,安全了吗?”
“汪汪!”
安全了,全都安全了,一个都没少。
“真好。”
曾航闭上眼终于真心地笑了出来。
他再次看向骆芸的时候,眼中有了光,他笑着说:“妞妞,咬死我。”
四十年代看家犬
死亡不是终点
骆芸震惊的看着曾航。
咬死他?
看着他软趴趴的四肢、被缝合的乱七八糟、畸形塌陷的胸口, 突然明白了什么。
骆芸难过得要死,她那么努力那么拼命的奔跑还是来晚了。
都怪她!
是她的错!
她来的太晚!
她没有保护好所有人!
都是她的错!
“妞妞,别哭。”
“爸爸是去, 见家人。”
“妞妞,不要让爸爸死在鬼子手里。”
“求求你……”
曾航知道自己没有多久可活了。
他不想死在鬼子手里,他宁愿死在自己养大的狗子手里。
这是他最后的尊严,也是对妞妞最后的请求。
骆芸死死咬着后槽牙,哭得浑身抽搐,在曾航的请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