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况且,向往自由的她,生性活泼好动,皇宫那种压抑的地方并不适合她,她也从未想过入宫。
她望着顾雪茵的眼眸染上一丝浅淡哀伤,“也不想雪茵姐姐你入宫。”一入宫门深似海,多少天真烂漫的姑娘在入了宫后,被磨平的棱角,甚至变得阴狠毒辣,不择手段。
她不想自己变成那副丑陋模样,更不想顾雪茵也变成那副模样。
顾雪茵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可你知道,这章 年,为了能够入宫,我已经付出太多。”旁人不知晓,可阿暖时时刻刻陪着她,自然比谁都看得分明。
顾雪茵美名在外,除了仪态修养,更因她饱读诗书、才华横溢,舞姿曼妙,惊艳绝伦。
可她并非生来便是如此。没有十多年如一日的练习,她又怎会享此美名?
更何况,为入宫,她早已抛却常人理德,学尽了勾心斗角、投机取巧。
如今的她,早已背光而生,倘若不能入宫,她甚至连好好为人的基本都已忘却。
她之所以定下入宫为后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并非为了自己。
季家跌入谷底,需要有人施以援手,顾家树大招风,需要有人作为支撑。
牺牲一个顾雪茵,去换取两家的复起与荣耀,是她能想到的、最快的一条捷径。
更何况,与阿暖一样,顾雪茵打心底敬佩征战四海的安国公主,也将她的困境看在眼里。
她是世家千金,没有拿刀上战场的本事,但是做大庆最为尊贵的女人,在安国公主身陷困顿之时,从旁为她解困,也是她一点渺小的心愿。
这话她从未说出口,可阿暖与她相伴多年,即便她未曾说出口的话,她也能察觉到一二。
也正是因此,阿暖才尤其不忍她多年苦心白费。
她不过是最为渺小卑微的一个人,不敢相信赵琦口中的深情能有多久,深受两家恩德,不忍辜负,钦佩安国公主,不觉得以自己的能力,能为她做章 什么。
与献祭自己一生幸福的顾雪茵相比,她胆小怯懦,遇事逃避,没有担当。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成全顾雪茵的梦想,助她完成献祭自己的心愿。
反手握住顾雪茵的手,阿暖脸上笑意真诚又热烈,“雪茵姐姐想入宫,我便永远支持你。”
事到如今,她已不再问沈季文。
感情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既然沈季文早已决心放手,顾雪茵又无比坚定想要入宫,她所做之事便颇为有限。
只能倾尽全力,送与祝福。
立妃与封后不同,择良辰吉日,办一场庆典,昭告天下,便可将人迎入宫中。
但唯恐多生事端,赵琦急匆匆寻了一个最近的吉日,一封诏书告天下,连庆典都无,便急吼吼地要将人迎入宫中。
阿暖为顾雪茵整理着凤冠霞帔,脸上的笑意一直温暖而又灿烂,半点阴霾也无。“虽然没有庆典,但陛下还是十分重视,御用赏赐之物都是皇后的品级才能有的。”
皇家的车辇已在顾府门外等候,规格品级确如阿暖所说,都是皇后级别才可用。
尤其是她头上的凤冠,五凤衔珠,颗颗都是圆润饱满,处处彰显高贵典雅。
顾雪茵却微微皱着眉,“你不觉得古怪么?”
阿暖手上动作微顿,笑意敛了三分,稍显谨慎问道:“什么?”
“匆匆立妃,无庆典,却又处处隆重。”顾雪茵如雪中红梅般的容颜染上丝丝困惑,“立妃的旨意,当真是小皇帝的意思么?”
阿暖却蓦地笑出声,“雪茵姐姐说的哪里话,旨意不是陛下的意思,难道朝中还有谁敢代陛下下旨么?”
她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顾雪茵心中虽然困惑未解,却也不再多问。
自立妃的旨意下来,阿暖便一直是兴高采烈的模样,未曾见到半点阴霾忧郁之色,是真心为她高兴着。
只是不知为何,此刻她心头隐隐生出不安,拉着阿暖的手,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阿暖反手握着她的手,脸上的笑意真挚,却含着浅浅担忧,“雪茵姐姐入宫之后,不必事事与人争,你是顾家千金,身份地位自然比他人高贵。只要来年为陛下诞下皇子,就必定会成为大庆皇后。”届时你的理想抱负,便通通有了实现的途径。
顾雪茵望着她的眼眸,重重点了点头。
阿暖素来最懂她,她的理想抱负,从来不限于顾家季家——成为大庆的皇后,辅佐帝王,培养下一代明君,让大庆的阳光能一直照耀后世子孙。
吉时已到,门外鼓乐声与鞭炮声齐鸣。
阿暖松开顾雪茵的手,任由喜娘牵着她的手,将她送至门外。
顾鸿生与夫人站在廊檐之下,望着即将出嫁的女儿,百感交集。
阿暖站在屋中,瞧着外面顾雪茵与父母道别,眼中渐渐有了泪光。
可也只是一瞬,她眨了眨眼,硬生生将泪意憋了回去。而后笑容浮现在脸上,她踏出门槛,跟着顾家送嫁的队伍,一同将顾雪茵送到门外的车辇之上。
顾雪茵被封为慧贵妃,赐住永华宫。
永华宫虽非皇后居所,但却是整个后宫距离皇帝寝宫最近的宫殿,自然也是最为豪华奢侈。自大庆开国以来,便是帝王宠妃居所。
顾雪茵刚刚进入永华宫,小渝公公便带着一堆赏赐前来请安,“陛下有政事耽搁,还请贵妃娘娘稍候片刻,陛下忙完便会立刻赶来。”
靖南反叛,朝中诸事尚需决策,饶是赵琦早早便已在永华宫等待,还是难免被前线奏报拉走。
顾雪茵亦知晓此事,并未有不满之意,淡声道:“多谢公公。”
小渝公公先前一直低着头,陛下新封的贵妃,在陛下未见之前,宫人都不得直视其颜。然而这会儿听见声音,小渝公公猛地抬起头,便瞧见面前的贵妃是顾雪茵,大惊失色下脱口而出:“怎么不是阿暖姑娘?”
顾雪茵原本就白皙如玉的面颊,顿时连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
置于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她的声音清冽如冰,“陛下要立的贵妃,原来是阿暖。”
不屑
月上枝头, 檀香楼外。
沈季文牵着一匹良驹,回头瞧了一眼灯火通明的檀香楼,还能听见隐隐的丝竹靡靡之音穿破黑夜,闯入耳中。
他望了一眼便干脆决绝转过头, 朝着城门方向出发。
只是眼角冷不丁瞥见墙角一个黑影, 顿时被唬了一跳, 下意识后退一步, 做出防备警戒姿态。
黑影自黑暗中走出,却是许久未见的阿暖。
沈季文微微松了口气,旋即又拧着眉,“阿暖,你在这里做什么?”
阿暖的目光落于他牵着的马上, “我倒是要问问你这是做什么?”
沈季文向来不瞒她,顺着她的目光落在马上,“我要离开长安。”
“还回来么?”对他来说,长安好像从未带来什么美好的回忆,反倒是家破人亡,爱人分离, 桩桩凄楚,徒惹伤心。
沈季文眼中染着浓重的哀伤, 神情却微微释然,“以后的事,现在如何能决断?”
阿暖便不再问这个问题, 而是问他,“那你要去哪?”
沈季文却没回答,反而问道:“今夜不是小皇帝立妃么?你为何没在相府,反而在檀香楼外蹲守?”
檀香楼就好像阿暖的另一个家, 她从来都不会在家门口而不入。
除非是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