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的,如此一来,她就永远都认领不回珍珠耳珰。
刘氏暗自咬了咬牙,纳闷温廷安近日以来,怎的这般足智多谋,这委实不应该,纨绔子弟只念了一日的书,心计就变得突飞猛进了?
刘氏在红参汤里扔了泻药,就祈盼着嫁祸给大少爷,让他与二少爷关系僵硬,却是昨夜窥听墙角,二人关系似乎远不如她所想的那般遭,反而还有缓和的迹象?
刘氏心底芜乱,不愿相信适才的揣测,赔笑道:“大少爷说笑了,妾只不过是粗鄙妇人,目不识丁,窃走了墨锭,又有何用处?再说了,谅是大少爷给妾一百个胆子,妾亦不敢犯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话落,温画眉便是皱着眉看着温廷安:“你怎么能污蔑我娘亲!”
温画眉这一番跋扈娇蛮的质问,温廷安倒是不恼,却教服侍在左右的檀红瓷青皱起了眉头,眉姐儿坐没坐样儿,站没站相儿,根本没个正形,这个三姨娘平素便是这般管教大小姐的么,居然敢学会顶撞大少爷?
刘氏出身于寒微之家,早年在洛阳城东廊坊的御街上买烧饼果子,她娘是粉头营妓之流,教不会刘氏闺阁之礼,倒教会了她如何投机取巧地谄媚男人。
刘氏的摊子距离大内宫城近一些,她以擅烹见长,烧饼价廉且味醇,端的是远近闻名,为人称道。
每逢晨昼点卯牌分,总有赶早朝的一些朝官,会择沿街的膳食铺子解决温饱,温善晋光顾之时,刘氏洗手作羹汤,含羞带怯地赠上一瓶自酿的青梅果酢,一来二往,温善晋便与这个清媚又可人的刘氏有了交集,她用尽了御男的功夫,国公爷政局失意,她是解语花,国公爷朝中得意,她便是温柔乡,吕氏端庄贤淑,自是比不得长袖善舞的刘氏,常作黯然销魂状。
待刘氏过门,时而久之,长房之中妻不如妾的流言,便是不胫而走,在家宴之上,刘氏在旁立着伺候,在大房里,她亦是不能与大老爷同一桌食,但外房下人们看吕氏的眼神,总是怜悯里带着奚落,若是要商量什么事体,会寻三姨娘率先商议,掌饬中馈的主母沦落至此,这倒让各方夫人看尽了笑话。
温画眉也并非什么善茬儿,因是在长房内无人能管教她,她便自诩骑到了嫡系长兄的脑袋上,原主畴昔一心都在外边野去了,也没什么闲心去管教这个庶妹,致使温画眉越养越刁,越养越娇纵,而今温廷安在近前,她浑然没当回事儿,大概在她的眼中,任何人都是待她恭恭敬敬的,定不会有人凶她。
温画眉是有些瞧不起温廷安的,长兄除了一张脸,生得勉强清隽了些,便是一无所长。
长兄不争气,不好好念书,致使长房每月的月例总被克扣,落在她手头上的钱緡,还压根儿不够她去醉芳菲的首饰铺子里买一盒新近的胭脂水粉。故此,她顶撞了长兄,那又当如何呢?
她可是大小姐,凭手捏一个软柿子怎么了?
但她到底还是忘了自家出身,再是嚣张跋扈,自己到底还是个庶出,嫡庶往往隔着几重无法逾越的山。
她此番冲撞了长兄,当下,便是见着温廷安凝了眸色,淡声道:“我记得家里给你请了一位绣婆婆,授你闺阁之礼与女红线活儿,今次见你对我这般态度,这便是你所学的仪礼?”
刘氏眸底掠过一抹颤色,温廷安是鲜少端架子的,记得在上一世里,这个纨绔少爷至始至终都只顾着潇洒快意,在长房里,温画眉看不起他,待他态度并不算好,他也一径地没往心里去,这亦让温画眉也就越发有恃无恐。
此际,刘氏不着痕迹打量了温廷安片刻,颇觉纳罕,温廷安何时竟会管起了长房的家务事?
并且,她有些看不透大少爷究竟在搞什么把戏,明明先前还说书屋里佚失了一块名贵墨锭,怀疑是她所为,一番斡旋后,大少爷居然没再深究,反而细抠起温画眉的教养来。
刘氏心底里拿不定主意,只能先象征性地训嗔温画眉几句,命她跟温廷安道歉,哪知道温画眉面不改色,口吻还很冲:“我犯什么错了,要道歉?娘,您日日操持家务事已经很不容易,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都没干,长兄却说你便是那窃墨贼,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扣污帽,名副其实的伪君子真小人,我凭什么要尊重他!”
这番话几近于蛮横无理,气得檀红和瓷青翻眼蔑视,温画眉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可真是被娇宠惯了,忘了自己今朝这所得的一切,都是源于她有个嫡长兄,否则,就凭她那寒微的出身,还是个低贱的庶出,这长房又怎的容得了她在此胡乱撒野?
刘氏心头骤然乱跳了一下,目光在温廷安凉冽的眸色里停顿了一瞬,刘氏眼睫飞快地颤了一瞬,刚要替温画眉说个情,便听到温廷安寒寂地说道:“跪下!”
这一声如金声震玉,震得整一座正厅人籁俱寂,温画眉瞅见长兄面露愠色,这才举棋不定了起来,她没见过温廷安凶起来的模样,但见过温老太爷发愠的情状,他也会命犯事儿之人跪伏在地,故此,她是将长兄惹怒了吗?
温画眉原不打算跪,但刘氏猛然掐住她的后颈,掌腹朝下一沉,愣是将她摁跪在地,刘氏亦是梨花带雨跟着跪下了,哽咽道:“妾万请大少爷息怒,眉姐儿年纪尚浅,还不懂如何识事,女红不专心习学,都一心去想玩儿去了,礼数自然学得良莠不齐,让大少爷见笑了……”
“眉姐儿身为长房大小姐,也不小了,还有数年就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但今刻却毫无大家闺秀该有的规矩,若是往后出外头了去,人家见了,都直说吕夫人教女无方,那又该当如何?眉姐一人儿犯下的事,丢得却是我们长房的脸,犯的事儿事小,但长房的地位眼看不保!”
温廷安面容肃沉,并不讲任何情面,当下便吩咐陈嬷嬷,克扣掉温画眉三月月例,并禁足三月,抄女戒红帖千张,若未没抄完,则禁止离开青莲院。
此令并不算严苛,但对于温大小姐而言,却无异于晴天霹雳,她慌慌张张地看着温廷安,长兄一脸冷寂之色,想必是真的动了愠气,她这才生出了几分惧畏之意,用央求的眼神看向了刘氏,打算让刘氏替她求情。刘氏纵使心中有巨大的不甘,但此际,只能低叹一口气,安抚道:“眉姐儿,大少爷这是为了你好,身作女儿家,你得学会温良恭俭让,就趁着这三个月,你就好生学学该学的东西罢——”
温画眉完全是不肯的,一下子红着眼眶,不假思索地摇头驳斥,指着温廷安,大嚷道:“长兄怎么可能是为了我好,居然还将我的月例扣掉,我盼了很久的胭脂水粉,可就买不成了!再说了,我好歹是温家大小姐,凭什么事事都听他的,他让我抄字帖我就要抄吗?他自己就是个纨绔子弟,一个混不吝,课业一塌糊涂,搞五花马千金裘,眼下去族学,就跟泥菩萨过河似的,都自身难保了,凭什么管我……”
话音未落,刘氏截住她的话茬:“你在胡说什么!”
温画眉横扫了温廷安一眼,委屈地顶嘴道:“我说得没错,我常跟二房的翠眉儿走动,人家翠眉听三哥说,长兄课业稀里糊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成不来大器,宗族门楣未来皆要靠二哥撑起来,我可以听二哥的话,但干嘛听这人的话——”
各房与各房之间的闺房私话,平素都是姐儿们搁做闺中事儿时才谈起,但这些话,又怎能搬到台面上来明说?正厅里人多眼杂,万一将这件事儿捅到了二房那边,指不定二房夫人那边生了成见,不允崔翠眉与崔画眉来往了怎么办?
刘氏倏然给了女儿一嘴巴子,声词凌厉:“住嘴!”
堂内针落可闻,温画眉脸堪堪歪向了一侧,娇小的身体也跟着趔趄了几下,她瞠目结舌,全然被打懵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