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来龙去脉,可论及温廷安为人究竟如何,我?只相信我?所看到的,若是温廷安升舍,我?与他接触也会频繁些?,我?会观察他。至于他到底像不像爹所说的那般情状,孩儿心中自有定数。”
庞礼臣眸色坚定,后撤半步,长揖一礼:“不过,孩儿的立场也搁在这儿,若是爹要害温廷安,孩儿定不会做出任何退让。”
庞珑一听,知晓自己终究是枉费口舌了?,胸中攒有一团郁结,低声盘诘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庞四郎,你好自为之!”
庞礼臣抿了?抿嘴唇,知晓自己终究还是威胁住了?父亲,这一时半会儿,父亲是不会对温廷安如何的了?。
庞珑现下根本不欲见他,庞礼臣也识趣,便是自书房里退出去,离却前,庞珑复又沉声喝住了?他:“慢着。”
庞礼臣适时止步,只听庞珑问道:“此番校考,觉之如何?”
庞礼臣闲散地靠在门楣下,挽着胳膊,浑不在意地笑了?笑,绷紧的肩脊恢复一贯的吊儿郎当,道:“不论是武经六艺,还是纵马射骑,小爷我?自然都不再话下。”
庞珑锁住眉庭,凉凉道:“我?是问你新添的律义,答得如何?”
庞礼臣腿软一截,挠了?挠后脑勺,“这个嘛……自然也答得是寻常的水准,我?寻常学得如何,升舍试里自然就答得如何。”
庞礼臣是武院上舍生,上舍生本是三舍苑之中最高的位置,循理而言,上舍生是毋需参加升舍试的,但先帝有旨,上舍生若是通过了?升舍试的校考,便可领九品或是从八品的一官半职,到州路就职,放在前世的语境之中,便是短期顶岗实习。当然,上舍生仍需赴春闱赶考。
知子莫如父,听这一孽子的心虚口吻,庞珑便知晓庞礼臣考得了?什么水准,揉了?揉眉心,寒声命他退下。
有镇远将军苏清秋的照拂,庞礼臣此番升舍试一定全无问题,届时将有两?月的光景,四郎要被遣去州路好生磨砺一番。四郎的人生路,庞珑已然为他筑砌铺好,四郎虽桀骜不恭了?些?,但从小到大,一直从未偏过道。早晚有一日,四郎一定会明晓他这位做父亲的良苦用心。
庞礼臣自然不知父亲在思虑些?什么,出了?书房,一面将箭簇藏好,一面见到眸眶晕红的曲氏,忙大步上前,雪势大,替曲氏将毛氅朝内拢了?拢,道:“娘,您这是怎的了??”
曲氏摁着庞礼臣的袖裾,将将全须全尾好生打量了?一回,确认他无恙后,才舒下了?一口气,忧虑道:“四郎,你可是说了?甚,惹得你父亲这般生气?”
曲氏的手?心手?背俱是透心凉,庞礼臣无奈地笑了?笑,少年?将母亲的手?掌裹在了?氅衣的绒兜之中,让掌腹的肌肤好生捂暖。
曲氏与庞礼臣走至了?褚慈院,在暖室里铺毡坐下,曲氏面露愁色,仍在等着四郎的解释,庞礼臣却看向了?院庭中央的碧植,雾凇沆砀之间,掩映着寒梅,白?松,水仙,唯独没有那人喜爱的柿子树,庞礼臣收回视线,他不愿与母亲道实话,他对温廷安这等复杂的心情,母亲是传统宗妇,大抵是理解不了?,甚或是难以接受的。
但他把心事藏得久了?,也难免有一些?倾诉欲。
待屏退了?嬷嬷与侍婢之后,他沉默了?一会儿,适才对曲氏道:“母亲,不瞒您说,孩儿眼下有了?想要守护一生的人,那人时常处于危难之中,父亲让我?明哲保身,但孩儿不愿,忤逆了?父亲的话,适才生发了?龃龉。”
一语掀起千层浪,饶是曲氏也想着了?此事,但震愕之色难以掩饰,她怔忪了?好一会儿,她是过来人,怎的听不出庞礼臣的言外之意?
曲氏看着庞礼臣,少年?说这番话时,双掌直直抚在膝头,眼眸深邃,俨似闪烁熠熠的宿星,青鬓之下的颈部?,却不知不觉地泛着微红。哪怕是被训斥得重了?,那绵绵情谊,却像是笼中鸟,迟早会挣脱出来。
曲氏亦是纳罕,庞四郎喜欢得是哪家闺门的千金,大老爷竟会不允?
曲氏才迫不及待地忙问道:“是哪家的姑娘?娘可认识?”
庞礼臣还有两?年?便是弱冠之年?,依照大邺刑律,男子要二?十?才能娶妻生子,这两?年?的光影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曲氏计划着等庞礼臣高中了?后,再为他筹谋一桩好亲事,洛阳的水土好,生养得千金佳人也是炙手?可热,凭庞太保的门第,庞礼臣若是相中了?哪家的千金,只消让恩祐帝赐婚便好。
庞礼臣却是避而不答,“待三月春闱后,我?自会告诉母亲的,眼下还不是合适的时候。”提早告知,只会害了?温廷安。
庞礼臣道:“这件事儿,孩儿只能母亲一人说,母亲别跟任何人说,更别对父亲说,父亲的脾性,您方才也见着了?。”
“好,娘不说,娘不说,四郎现在真的不能跟娘透个声儿?”
庞礼臣摇了?摇头,立场异常坚决。
曲氏从庞礼臣这儿探不到口风,待他去了?校场后,她忽然灵机一动,将府邸最机灵的管事儿寻来,低声吩咐道:“帮我?去打探打探,今日四郎去了?哪些?地方,接触了?哪些?人家。”
曲氏了?解庞礼臣的性子,庞礼臣寻常去秦楼楚馆,从未对她说相中了?哪位名妓优伶,他近日鲜少不光顾抱春楼,今儿说有了?心仪之人,这人绝非空穴来风。
四郎禁了?三日的足,按照少年?心事,解禁后,相见的第一个人肯定是心尖尖上的人儿。
吩咐管事去查四郎今儿去了?何处,见了?何人,是有曲氏自己的道理的。
管事儿这一去,便是一个时辰的光景,太保府用过晚膳后,管事儿便急冲冲回来禀事了?,压抑的嗓音透着揄扬:“大夫人,寻着了?!寻着了?!”
曲氏遣散左右,坐在金丝楠木倒垂卷珠炕桌上首座,拨弄着皓腕上的如意镯子,问道:“寻着四郎去了?何处?还是寻着四郎的意中人?”
“都寻着了?!”管事儿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先将庞礼臣今儿去何处细细说来,“是这样,四少爷先去芣苢楼,买了?好几些?甜糕酥食,想来女儿家都爱吃甜,大夫人请看,这便是四少爷采买的食单。四少爷去了?芣苢楼,又去了?一趟南榆林巷子,寻了?一座名曰潍坊的铺子,命一位老师傅烧制了?一架纱黄纸鹞,说是要送人。”
曲氏看着食单上的琳琅食色,抿了?抿唇角,“又买吃的,又买玩的,倒是个惯会讨女孩儿欢心的,四郎最后去了?何处?”
管事儿道:“四少爷去了?崇国公府,名义是去寻温家大少爷,但小的打听过了?,温大少爷那一房有个待字闺中的妹妹,名叫温画眉,乃是庶出大小姐,年?岁虽幼小了?些?,但模样生得俊俏,绣活儿也顶顶好的。”
“慢着,”曲氏细细地听着,缓回神,喃喃道,“四郎相中的竟是温家女,也勿怪大老爷会犯怒。”
曲氏是养在深闺的诰命夫人,但朝中党争激烈之事,她有所耳闻,文武两?派素来不共戴天,背后各有盘根错节的派系与势力,哪一位皇子能够得登大宝,便决定着文武两?派今后的地位。庞家上面三个少爷,娶得都是武将世家之女,大老爷拉拢老牌武将之人心,打破温家畴昔“儒以文乱法”之局面,此则庞家约定俗成的宗族规矩,哪能到了?庞礼臣这儿就破了?呢?
于此节骨眼儿上,眼下瞅着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庞礼臣千不该万不该,竟是相中崇国公府的大姑娘,还是个庶出的姐儿。
管事儿察言观色,发觉曲氏面容不虞,但并未有明显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