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仅是崇国公府热闹鼎沸, 一坊之隔的庞太保府, 亦属喧嚣非凡, 衢前车马骈阗,贺声萦回,诸多朝官大员备着厚礼前来殷勤相贺,门槛庶几都快被踏破了, 不为旁的,正是?因着这庞家四郎,中着了武院第十三名!这事可了不得!
庞家老太爷庞汉卿一路下了早朝, 便是?直回在?府邸正堂坐镇, 庞枢密使庞珑早是?静候在?旁,香茗喝了一盏又一盏, 其?他房的叔伯济济一堂,俱是?严阵以待, 那两位唱报官很快就打马来了,朗声贺喜一阵高过一阵,且递呈上了一折银花帖子,庞汉卿平素不苟言笑, 此刻见着礼部戳下的宝印, 露出了快慰的笑意:“礼臣素来不羁难驯,能有?此拔萃之造化,离不开你平素的培植与教导。”
庞珑亦是心中倍觉蕴藉, 但明面上忙道岂敢,“庞家的男儿, 文武张弛无所不备,犬子能名列前二甲,实属父亲您的眷佑提携。”
庞汉卿的庬眉拂动了三两下,捋须道:“此言过逊了,礼臣上面的三位哥哥,当年会试,重文轻武,策论写得不算出彩,至多只有?三甲,说起来,礼臣还是庞家首位考上了二甲的人,他虽难驯,但好生教导一番,将?来必成大器,如此一来,再?加把劲些,三月春闱冲一冲一甲,并非全无可?能。”
众多前来拜谒的大员之中,刑部尚书钟瑾赫然在?列,带着儿子来谒,谨呈贺仪,庞珑打探了一番,钟家二郎钟瑾此番考得了第十一名,同为上舍生,名列二甲,与四郎庞礼臣可?谓是?不分伯仲,庞家与钟家关系尚好,礼尚往来,庞珑亦要?聊表谢仪,遂吩咐蔺苟酬和二十两银丝白锭作为对钟瑾的嘉赏。
钟家与庞家两家人洽谈甚欢,庞夫人曲氏与钟夫人古氏各自服侍在?侧,但庞礼臣与钟瑾都有?些心不在?焉,彼此半个月前在?三舍苑的长巷子里打了一架,旧讎消逝,目下面面相觑,怎么看着怎么尴尬,当然,他们皆是?各怀心事。
庞礼臣身在?曹营心在?汉,他的手不安地抚在?膝面上,掌心时不时捻蹭着,指根腹地悄然渗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他一直盘算着父亲何时能与钟尚书叙话完,他好去崇国公府寻温廷安,把自己考了第十三名的消息告诉她。庞礼臣认为自己这次升舍试确乎是?超常发挥,才?考了这般好,名次都出乎了他自己的意料,那银花帖子便是?他的门面了,待会儿要?捎着帖子去寻她才?是?。不过,也不知?温廷安考得如何。
替庞礼臣看榜的随扈说,书学出身的温廷舜又考了第一名,有?三位唱报官去了温家报喜,那帖子还是?鎏金的,格外漂亮。
庞礼臣有?些怕温廷舜有?多风光,就?反衬的温廷安有?多落寞,她人虽看着温和,但骨子还是?很傲的,就?怕她会难受。
甫思及此,庞礼臣心中更?是?焦灼,一直抻着脑袋,早已神游天外。
钟瑾也是?半斤八两,他一直比较关注吕祖迁的名次,一早便差遣随扈去看金榜,顺带将?抄录有?雍院全生员名次的镶金贡纸,也一并买了回来。在?他眼?中,吕祖迁是?律学博士吕鼋的长子,倘若没揣测错的话,吕祖迁应当是?今岁升舍试的前三甲,往好的方面去想,做个魁首甚至都有?可?能,毕竟吕祖迁在?过去一载,文章常常见诸戟门的龙虎榜,不论是?私试,亦或是?公试,排位都是?前三,钟瑾与上舍的同侪一起下注时,俱是?押吕祖迁能得魁首。
随扈将?贡纸买了回来,只见吕祖迁确乎考入了前三甲,只不过是?被挤到了第二名去。钟瑾下意识认为第一名应当是?外舍第一斋的苏子衿,苏子衿是?资政殿大学士苏复的堂侄,苏复与翰林院学士黄归衷乃是?连襟,苏子衿年仅十五,自幼时起,便是?在?大邺刑律里熏陶大的,博通古今,外舍的天之骄子,应是?当仁不让的魁首。
孰料,第一名是?几近于横空出世的名字,教钟瑾全然吃了一吓,怎、怎么可?能是?温廷安!
钟瑾尤为震愕,他下注的五两银钱,输给了苏子衿不吃亏,怎么可?以输给温廷安?!
钟瑾反复询问随扈,阆尚贡院的誊录官是?不是?将?魁首的名头誊录岔了,随扈接连跑去贡院询问了几遭,结果被礼部误认为捣事的,将?其?斥了个狗血淋头,随扈一脸委屈地回来,回禀钟瑾道:“那一批誊录官誊录前,将?名次勘校过不下百次,给大理寺、礼部还有?天家核查过,不可?能会有?纰漏,温大少?爷确乎是?升舍试的魁首,还连擢两舍,成为了上舍生,这件事儿在?士子里都传开了,众人都在?说呢。”
钟瑾思绪重重恍惚了一下,揉着眉心,似笑非笑的,口中喃喃着一句:“温廷安,一介玩世不恭的纨绔,当初连乡试补录都考不上,纯粹是?交了份白卷,这样的一个人,仅用五日的光景,就?能鲤鱼跃龙门……我?还真是?轻看他了。”
两个少?年各怀心事,神思凝重,庞家与钟家正细细叙着话,话茬远兜远转地,不知?何时便是?绕至了温家身上,温家的谈资不外乎是?温廷舜,听闻这回他是?魁院的魁首,兹事自然在?两家人的意料之中。
庞珑摩挲着茶盏,看着庞礼臣那一张魂不守舍的面容,知?晓他心思在?温廷安那儿,顿时心中生出了一些郁结,决意打压说教一番:“那又话说回来,这个温廷舜屡夺头筹,实力不容小觑,但到底是?个庶出,做不得崇国公府的中流砥柱,承爵立嫡乃是?规矩,可?我?看,温家大郎难承爵位之重。”
钟伯清听出了弦外之音,庞珑这一番话藏了两重深意,一则讥嘲温廷安是?个阿斗,二则暗讽同平章事温善晋教子无方,钟伯清有?意迎合,便是?对那随扈问道:“温家大郎可?是?也参加了今岁的升舍试?可?有?登上金榜?”
钟伯清并不觉得温廷安能考上,问此人有?没有?登榜,不过是?当着庞、钟两家人近前的客套之词罢了。
结果,那随扈拱首道:“钟大人容禀,温大少?爷登了金榜。”
钟伯清与庞珑等人俱是?有?些讶异,庞礼臣原本在?发呆,这回循声看了过来,正在?煮茶的曲氏亦是?留了一分神,凝息静静地听着,钟伯清正色道:“名列几何?”
众人目光俱是?落在?自己身上,随扈倍觉压力山大,冷汗潺潺地道:“温大少?爷考了第一名头甲,今岁升入了上舍……”
此话一落,举府哗然。
钟伯清与庞珑的笑容肉眼?可?见的僵硬了,短瞬之间相视了一眼?,眼?中均是?难以置信,钟伯清旋即吩咐随扈递上了从阆尚贡院捎回的贡纸,贡纸在?诸人掌上传看了一回,每个人神色各异,心情?格外复杂。
庞礼臣见着温廷安考了第一名,不知?为何,他竟是?没有?预想之中的喜悦与揄扬。
庞礼臣起初大为震骇,不可?置信地盯着贡纸,温廷安不仅冲入了百名榜,竟还夺了魁首,他全然没觉察温廷安会这般厉害!
庞礼臣道不准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平心而论,他自是?希望温廷安考得好些,大概考个四十名三十名就?可?以。她升舍成功,高兴的话,他自然也会高兴。可?他愣是?无法相信,她竟然考得比他还要?出彩,一举考中雍院第一名,连他一时有?些难以望其?项背,追赶不上。
毕竟,第一名可?是?头甲!
庞礼臣原先?还忧虑忡忡,温廷舜得了魁院第一名,温廷安会不会难受,如今根本是?他想多了,温廷安过关斩将?得了雍院第一名,人家正风光着呢,今儿士子们肯定都在?热论着这位横空出世的名字。
不知?怎的,庞礼臣心中竟是?有?一种遭致欺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