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虽说设有数处岗哨与瞭望台,上处有一些?守卫与兵丁正巡守其间,但乱坟岗内尸首白骨众多,易于掩人耳目,让他们躲藏避让。
并且,今次赵瓒之将绝大一部分的兵力,都抽调去了西苑采石场,致使其他地方的兵力,在?戍守之时就显得很是疏松,这对于九斋而言不失为一桩好事,至少很大程度上让他们绝处逢生,并且,让众人避免了同钟伯清与云督头?正面冲突所将遭遇的灾厄。
只不过,魏耷有些?疑窦,遂是问温廷舜道?:“你怎么会知晓这个密道??是谁告知予你的?”
若是他们知道?隧洞底下暗藏了另外一条密道?,数日前早就逃出去了,何至于一直延宕至此。
显然可见?,隧洞底下藏有密道?,是极为隐秘的一桩事体,一般不易为外人所知晓,甚至,连钟伯清与云督头?都不清楚密道?的存在?。
那么,告诉温廷舜密道?之所在?的人,到?底是谁?
魏耷的疑窦不无道?理,其他人一律望向了温廷舜,目露疑惑之色。
温廷舜淡寂地道?:“是庞珑庞枢密使。”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不可置信,庞礼臣亦是凝了凝眉心,面色极为复杂,怔愣了好一会儿,适才沉然道?:“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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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夜尽褪, 原是稀薄如纸的辰光,此?际渐然?敞亮了些许,淡金色的薄光覆照在了远处绵延的群山之上, 温廷舜对众人?点了点头:“起初, 我在?茗鸾苑内探查了几遭, 觉察到了一桩事体有些不大对劲,那便是今日东西两苑那兵防戍卫的数量,与昨夜并不一致。”
庞礼臣称不上伶俐,可脾性还算是敏锐的, 顺着温廷舜的话道:“你的意思是,今日?赵瓒之将大部分?的兵力,都调去了西苑, 便是为了抓我们, 免得阻挠了他与完颜宗武的谈判大计?”
温廷舜敛眸道:“若真纯粹是为了对付我们几个人?,赵瓒之还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魏耷抱着臂膀, 接话道:“赵瓒之将大部分兵力调遣至西苑,莫非并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而是另有成算?”
众人?心中拢起了团团疑云,被他?们一直押送着的长贵,此?刻冷然?哂笑了一下,道:“七殿下好生?磨砺的刀, 刀刃对准的, 怕不是庞枢密使罢,庞枢密使之于七殿下,相当于, 我之于温青松。”
庞礼臣面容阴晴不定,冷睨了长贵一眼?:“你这金人?的走狗, 在?此?处信口雌黄做甚么?!”
下一息,却听温廷舜沉声道:“他?说得并没有错。”
众人?讶异不已,庞礼臣眉心渐然?拧成了一股缰绳,声音重重发震,“赵瓒之怀疑我父亲是细作,那些调往西苑的兵力,其实都是冲着我父亲去的?”
这怎么?可能呢?
事?况的急转直下,反转太快,委实有些出乎庞礼臣的意料之外。
在?庞礼臣印象之中,庞珑一直都是媵王忠实的拥趸,是朝庙之上左党势力的主心骨。三舍苑举行的升舍试那日?,流民寻衅,禁军镇压之时?,一柄乱箭疾然?扑向了温廷安,这柄乱箭明面上是殿前司的逻卫所射,但?箭簇之上的翎羽徽识,却直直指向了枢密院。易言之,若是庞珑没放权,殿前司根本不敢妄自刺杀温廷安,温庞两家虽说为了夺嫡之争,已然?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但?还不至于彻彻底底撕破脸面。
后来,他?去崇国公府谒望了温廷安,因心中郁气过深,且同庞珑好生?争执了一场,庞珑没否认遣暗卫刺杀温廷安这一桩事?体,还严命庞礼臣同温家大郎断绝来往。庞珑做的种种,都是让庞礼臣深以?为,庞珑是赵瓒之的鹰犬,为了扶衬七殿下得登大宝,庞珑甚至可以?不顾及亲缘,对儿子的朋友妄下杀令。
庞礼臣因此?也寒了心,畴昔他?是敬畏庞珑的,但?知晓庞珑要杀温廷安以?后,二人?的父子关系,已经走入了名存实亡的地步。
思绪幽然?回笼,庞礼臣稍微定了定神识,在?目下的光景里,温廷舜却是在?说,赵瓒之怀疑庞珑是个细作,特地设下了一局,明面上命钟伯清调兵遣将,来活捉他?们,暗地里,却是在?丈量着庞珑的忠心程度。
赵瓒之自然?是知道,庞礼臣被深埋在?了隧洞底下。
故此?,赵瓒之这是给了庞珑选择两难,要么?救庞礼臣,要么?不救。
要向赵瓒之聊表忠心的话,庞珑只能选择不救。
假令庞珑选择救下庞四郎,说明他?是动了恻隐之心,救下了庞四郎,也想必会?连着救下其他?少年。
不论是庞礼臣是他?的儿子,还是不是也罢,他?都无法改变他?是纸鸢的身份,他?是效忠于东宫太子的,庞珑救下了太子的党羽,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庞珑是个名副其实的贰臣,心存贰心!
庞礼臣的目光落在?了温廷舜身上,思及了什么?,心中明显有了极为强烈的一丝触动,后知后觉明悟了过来,急声问道:“且慢,温兄,告诉你隧洞底下潜藏有密道的这一桩事?体,该不会?就是我父亲告知予你的罢?”
庞礼臣一定要确认心中一直在?困扰他?已久,致使他?摇摆不定的事?情。
温廷舜的右手拇指摩挲着左手指腹,“我从东苑回西苑,担心你们的情状,赶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庞枢密使前来的一位随扈,其人?名曰蔺苟,想必你是有印象的,蔺苟给我传了话,说庞枢密使要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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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溯至半个时?辰之前,蔺苟带着温廷舜,去见了庞枢密使。
庞珑正在?西苑的一座值房里,对着窗扃负掌而立,窗扃之外是连绵的翡翠群山,偶有飞鸟掠山而逝,顷之,蔺苟推门?前来,稽首道:“大人?,人?带来了。”
庞珑心神一动,压低了声音道:“让他?进来,手脚仿佛仔细些,莫被人?瞧见了去。”
蔺苟恭声称是,快步出了值房。
不一会?儿,着一身夜行衣的少年来的时?候,庞珑适时?转过身来,开门?见山地道:“我知道你们在?此?处,是为了什么?,但?你们目下的处境煞是危急,钟伯清与云督头已然?率人?去搜掘隧洞,不到半刻钟,他?们必会?搜查出你的同党。”
温廷舜的同党,自然?也囊括了庞礼臣。
在?庞珑眼?中,没有什么?事?儿比自家儿子的命更重要。
温廷舜稍稍扬起了一侧的眉心,神态倦慵,并未接话,情绪不曾显山露水。
庞珑晓得,突如其来将对方招了过来,对方显然?不可能会?信任他?。
庞珑自袖袂之中摸出了一卷陈旧的地舆图,横向铺展在?了乌案之上,执起了一枝椽笔,蘸染了一些朱色的墨,遽地在?地舆图之上,圈起了某一处位置,并画下了一条粗红的线,道:“我给你们画了一条密道,密道一头通往隧洞底下,一头通往乱坟岗,乱坟岗是在?酒场之外,虽有设岗,但?防守较为疏松,易于你们奔逃,待会?儿,我便遣蔺苟带着你去密道,你带着他?们从密道逃出去,便好。”
一抹兴味掠过了温廷舜的眸底:“庞大人?这般帮我,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
他?的指尖轻轻叩击着臂弯处的袖褶,慢条斯理地道,“大人?是不是早就知晓了我们的存在?,也知晓完颜宗武的筹码,就在?我们的手上,故此?,您打算救下我们,条件便是让我们交出完颜宗武的筹码?”
这一番话,教?庞珑的容色微微地变了一变,仿佛温廷舜说中了他?的真实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