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
温廷安将这幅画摊展给他们看,忽然问:“你们去菩提庵的时候,庵主?说?,郝容那?夜是不是拿着酒瓢来打酒?”
三人皆是去菩提庵调查过,对庵主?的供词还有印象,俱是点了点首。
“那?我们目下去菩提庵一趟。”
三人怔愣,顿住了拒绝的动作?:“啊,现在?吗?”
温廷安点了点首:“对,立刻!”
畴昔, 温廷安问过阿茧,问他?是否打捞过郝容的随身物品,阿茧矢口否认, 说郝容随身之物, 要么?被卷上了岸, 教拾荒匠拣走,要么便是沉江而去。
假令阿茧所?言为真,那?么?,温廷猷说他给小狸猫赠与了一只酒瓢, 又是何意?刚巧不巧,居然还是在郝容坠桥溺毙的第二日。
此前,温廷安一直仅将阿茧与三人沉珠江一案联系起?来, 不曾将他?与?郝容之死想到一起?。
毕竟, 郝容的死,委实是太悬乎了。假令贺先的供词乃属真实, 郝容的死就分有意外和他?杀,郝容到底是坠桥而亡, 还是说,他?攀上了水磨青泥板桥以后,又因为某种原因,再度坠桥而去?
生发在暴雨之夜的案子, 一切物证都被雨水濯洗而去, 案发现场也难以寻觅有效的人?证,物证、人?证双重缺失,导致第一桩案子格外棘手, 难以教人?从有效的线索落手。并且,打从抓着贺先以后, 知府与?杨书记觉得?是破案了,郝容显然就是被贺先所?杀,毋需再继续追查下去了。
因为大理寺目下一直忙着缕清贺先、郝家母子沉珠江案子的疑绪,倒是先搁浅了郝容的案子,目下的光景之中,温廷安在脑海之中复盘,这两桩案子之间,会不会有紧密的关联?
第二桩案子的真凶,会不会与?第一桩案子有千丝万缕的纠葛?郝容之死,与?第二桩案子的真凶有关联吗?
还有,阿茧到底隐瞒了大理寺多少事?
在第一桩案子当中,他?在口头上,声称什么?都没捞到,但为何要私自拣走郝容的这只?酒瓢?
有什么?深刻的用意么??
还是说,这一只?酒瓢意味着物证,所?以他?必须私自藏起?来?
阿茧与?真凶之间,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听企堂尼和温廷猷说,这个少年,常去夕食庵喝早茶,是夕食庵的常客,貌似与?望鹤师傅交情不浅。
提及夕食庵,不知为何,温廷安竟是想起?了它所?出品的黄埔米。
丰忠全提过周家磅,在府衙铜匦前投递过一份千字愆书,说黄埔米有问题,据说是被下过蛊毒,能惑人?心?神。
说来也巧,在唐氏与?郝峥的复验验状之中,仵作便?是勘验出,二人?的腹肠内,存在黄埔米的米糜。
母子遇到伪装成贺先的凶犯,毫不挣扎,纵然是沉珠江而去,身上也没有搏斗的痕迹,这等异样,会不会与?他?们所?食过的黄埔米有所?关联吗?
以及,夕食庵真的给黄埔米投下了蛊毒么??
大量的疑绪,俨若缠丝一般,在温廷安的脑海之中细细翻搅于一处,她先率着周廉他?们赶去菩提庵,势必弄清楚,这画中的酒瓢,到底是不是郝容本人?的。
若是能取证,案情很可能会迎来一丝转机。
临走前,温廷安捧着这一幅《狸猫戏酒瓢图》,对温廷猷道:“四弟,这幅画先借我一用,长兄要跟大理寺办一趟外差,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多谢你提供线索,也代?我们感谢望鹤师傅。”
听到能提供线索,温廷猷虽然还弄不清楚自己具体帮上了什么?忙,但听闻这幅画对破案有所?裨益,他?委实替为温廷安感到高兴:“长兄尽管拿去用好了!”
夜色无瑕,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四人?离开广州府衙,径直赶往菩提庵,府外人?籁无声,穹顶之上一掬晦暝而幽黯的光,穿过铜匦的罅隙处,影影绰绰地罩覆于一道修长的人?影上。
温廷安行路之时,蓦觉被一道阴郁而诡谲的视线,在背后无声地注视,不知为何,她竟是感受到一阵战栗,这道视线的主人?,俨似一头蛰伏于暗处的鹰隼,这眼神里有沉鸷的内容,似乎是一种凛惕,不,更精确而言,更像是锚定猎物一般的杀意,正在盯紧她,随时准备扑前吞噬。
温廷安眉心?微锁,下意识抚紧藏于袖内的软剑,顿步,旋身望去。
寂夜之中,莳植于街衢夹侧的木棉,树影婆娑,身后只?有吆喝喊卖的贩夫走卒,皎月湛亮,在一片清辉之中,她什么?都没看到,那?一道古怪的视线,随着结在空气之中的袅袅水汽,而兀自蒸腾了去。
其?余三人?发现温廷安骤然歇步,以为是发现了什么?,陆续回首瞩望,倒是没见什么?,杨淳问:“少卿怎的停下了?”
温廷安在想,这会不会是自己的错觉,可是方才那?一道视线,予以她的感受,委实是太过鲜明彻骨,她绝对不可能会感受错。
『确乎有人?在跟踪他?们。』
但她不欲让周廉、吕祖迁和周廉引起?恐慌的思绪,这并不利于勘案。
于是乎,温廷安徐缓抚平心?绪,对他?们摇了摇首,莞尔道:“没事,继续走。”
温廷猷拾掇好漆木食盒,甫一行出广州府衙,迎着浩渺如罄的月色,便?是见着了铜匦之下静立的人?影,他?很惊讶,似乎全然没料到这般场面?:“您怎么?来了?”
这厢,温廷安一行四人?赶至菩提庵。
这是温廷安头一回去菩提庵,比起?夕食庵的古雅肃谨,妙尼的美、素筵的雅,诸般都是含蓄的,菩提庵就像生野了许多,胭脂气与?酒气俱是很浓。寻觅到庵主的时候,问她是否识得?画中酒瓢,温廷安的视线不知该往何处放,因为庵主的衣装过于坦露,她有些无法装作若无其?事。
“檀越是在说这只?酒瓢吗,”庵主眉眼俱是风情韵致,仔细扫视一眼,话锋一转,“只?消檀越陪贫尼喝下一尊果?脯酒,贫尼便?将实话细细言说,如何?”
说着,庵主且拂袖伸出一截白皙皓腕,以轻拢慢捻之势,徐缓地勾勒上温廷安的胳膊。
但被温廷安不动声色捏住骨腕。
搁放于前世,这分明就是变相骗酒的意思了,是一种宰客的推销手段,温廷安又怎会不知内情?
她唇角寥然地牵起?一丝淡笑?,说:“庵主既是不欲在庵内叙话,那?恕我们只?能延请你去广州府衙走一趟了。”
言讫,吩咐吕祖迁与?杨淳上前押人?。
庵主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见着此状,难掩惶色,忙不迭告饶,颤声称道:“贫尼方才所?言,只?是玩笑?孟浪之词,当下官爷但凡所?问,贫尼必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周廉对吕祖迁和杨淳使了一个眼色,二人?适才停顿住押人?的动作。
温廷安指着画幅之中的酒瓢,凝声问道:“可认得?这个酒瓢?”
庵主道:“举庵上下,唯有郝檀越才用得?,他?的酒瓢,贫尼又怎么?会不认得?,这画幅之上的酒瓢,纹理、形态、陈旧程度、磨损痕迹,皆是同贫尼记忆之中的,可谓是一模一样,这酒瓢,定是郝檀越无疑的了。”
温廷安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此刻此际,悄然落了地。
这一个酒瓢,果?真是郝容的。
温廷猷所?言,果?真不虚,这显然就证明了一桩事体,阿茧此前确乎是在扯谎,他?分明捞到了郝容的酒瓢,但故意掩藏了起?来,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