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嬷嬷紧紧她手松开:“廊下都扯了棉帘,燃了碳笼,几步罢了。”
屋内人尽退,顾元菱神色方翻出几缕厌烦,几缕不爽快被许襄君副素净孱弱压住。
涩涩开口:“你真被人下药伤了身子日后怀不了?”
这话无探听之意,反饱含拳拳慰问之心。
许襄君抬手指指屋中央小案,桌上滚水烧着,茶具一应俱全,请她自便。
她点撑下颚,徐徐声:“陛下对你明罚暗赏还不够清楚?这有什么好问。”
许襄君瞥眉,还是抱怨出声:“你怎么偏个今日来。”
小案不像自用,倒是为了迎什么人,看来许襄君也是在等她。
顾元菱眉梢高高吊起,淡笑:“今日来与我有利,你不明白么。”信手在案上取了盏漂亮的茶碗,走近递给她。
今日这场戏顾元菱应付的极其敷衍。
她明白。
今儿立太子,顾元菱不来便与皇后一党无关,那便是后宫其它人同她为谋。
偏今日她来了,也不知是皇后一党,还是遮掩身后人身份,又在今日将自己归于了皇后,她往日不是今日也是了。
今日来最是不好分判她身后人了,一下又是迷雾,顾元菱来得可真妙。
两人心照不宣这只茶碗什么作用。
只是许襄君攒眉蹙额:“这套我喜欢,你就不能换一盏?偏将这个给我碎一只不能成套,你怎得这么坏心。”
顾元菱眉心一簇,眼下生出絮烦,却扭身给她换了盏相对不名贵的。
懒懒伸手再次递她:“现在就砸,砸完我走。日后你我便在宫中‘不共戴天’,劳您使些小绊子,小苦头我就视若无睹咽了。”
“我不想同人在宫中周旋争宠,你们都费我著书时间。”
“著书?”许襄君接过她手中冰瓷茶盏,掌心一收握紧。
挑眸:“要不是困守上宸宫时你在御前给我招过御医瞧病,给我下毒这等好事还落不到你头上。现在我不孕,陛下、皇后他们因此都很喜欢你吧。便宜你了。”
上下瞧眼顾元菱周身装扮,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配上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头面,整个富贵逼人,一点也不合她当下身份。
“你虽从婕妤降成庶七品良人,但日后定能升得快,指不定小半年你就会跟我齐肩,毕竟你大功一件。”
顾元菱想到便觉得头疼,急急蹙额。
许襄君生产次日,她就被陛下降旨褫夺封号降了良人。
打听才知道许襄君被‘她’下了不孕凉汤 莫名其妙‘背锅’,明降暗升后所有人对她骤然另眼相加,泼天富贵从天而降,她也不知如何分辨自己。
无人希望许襄君有孕,可她深知生育之于女子是什么。
宫中自惯凉薄,切肤这样体会遭,顾元菱便闭门开始看书,连着日不曾出门。
若不是今日被时局逼着做戏,她断不会出门。
许襄君看出她不想做戏,朝门前狠狠举手。顾元菱恐她现下身子有损力道不足,夺了盏子狠力朝门前砸去。
许襄君怔愣瞬间,冲窗外赫然提声:“你给本宫滚。”
顾元菱闻她做戏得声气响亮俏丽,再上下打量:“如此见你身子倒也没亏耗厉害,好好休息吧,我走了——日后再见。”
许襄君娇俏钩住她衣袖,仰头看她:“你之前说的话还算不算 ”
她发问语气衔带犹疑,顾元菱略微回想,认真询问:“我同你说得话不多,不知曾经许过你什么。”
转而想到黎至,她黑了脸,“只能勉力。”
噤声转瞬顾元菱反问:“你可知道现下黎至在宫内外是什么名号?我如今、或者说我顾家未必能护他,他入了死局 往日应你的未必能算,如今算我食言了。”
许襄君嘴角抿紧,脑袋掉垂在软枕上,细颈跟着弧度牵长:“‘活阎王’你都不收了,真让阴司揽他上职啊。”
这话骤然让两人一起静声,室内此刻落针可闻。
顾元菱面色重凝:“你关锁半年多不知情,他现在是宫内外口径一致头号‘奸佞’,你可知他都作了什么,杀了多少人吗?”
“我仿佛都不识得他了。”连同当初钦慕的心也在彷徨,自己是否喜欢过这样一位重杀的人。
说到这许襄君歪过头,恹恹掀眸:“顾元菱,你说那些阻挠新政的人,是黎至所杀,还是陛下所杀?你说他手上的血是不是替陛 ”
顾元菱身形往窗前一挡,厉色瞪她:“你疯了!政事是你我能论的!”
一眼肃戾让许襄君速速闭嘴。
许襄君龇牙,面容清散:“你我论的是他死活。”
她撑起身,指背掂着下颚,敛下的眸子虚虚半抬,万种风情自现,掩映生姿美得香艳夺目。
顾元菱心里赞了她声近妖。
目光擦过顾元菱大氅看向素窗,将大逆不道吞下。
“你身后是谁我查不到,你与李婕妤怎能藏这么深?我锁了大半年,你们居然都不私下联系,日常怎么传消息?”
“到底是皇后、秦贵妃还是与我同阶的丽妃啊。”
她的叹息让顾元菱汗毛直立,嘴角抿紧。
许襄君关在上宸宫竟然能知道外面的事 她是怎么做到的。
后宫之事黎至远在御前,也不是时时能与许襄君通信的,那会是谁作了她后宫的眼睛?
许襄君温吞嘟囔:“你人缘还怪好,人家一入宫门深似海,你一入宫门倒跟回家似的,这么多人护着你。”
这嗔怪语气有些捻酸。
顾元菱半抬眼眸,阴阳怪气:“怎么,羡慕?”
不等许襄君开口,“得了,今日这出戏给人看完了。我走了,日后再见,你注意身子。”
说罢顾元菱离去,在门前她身形又顿了顿,清淡眸光穿越整间屋子:“你好好的,宫里同龄的也就你我。”
同龄的不止她们,不是还有新人么。
顾元菱是指黎至这道秘辛。
许襄君扫眼门前,恹恹色,这人怎么这么长情。
顾元菱前脚出门,身影仿若还在门前,席嬷嬷便慌张撞进来,将原本顾元菱站的位置替换上了。
许襄君眼中转换,冷清遮换上方才的若有所思。
“你们怎么拌嘴了、还砸了盏,方才说的做戏,做得什么戏。”嬷嬷边看地上碎瓷,脚下阔近。
“那碗不孕的药是我自己服下的,罪名让书禾按给顾元菱了,她从婕妤降成良人,今日立太子,可不要做场戏叫嚣一下。”
“我们就闲散了几句闺阁之语。之前我锁殿病中之时,承蒙她在御前伺候提了两句我,不然陛下不会派遣御医给我瞧病。”
“我们互相道谢来着。”
嬷嬷心下凝重歇下,狠狠吐口浊气:“顾家小姐当初在宫外看着便是知礼知节的人,宫里你还有朋友,也让老奴心里宽慰不少。”
许襄君正词严肃点明:“她不是朋友 ”
席嬷嬷自顾自和蔼笑道:“是吧,老奴瞧她为人心机并不重,今儿还配合你做戏呢。”
顾元菱心机是不重,可她聪明。
若不是她有自持且无心争宠,指不定要像宫内那些疯婆子一样使绊子。
她家小娘得宠,又与她一般没有亲娘护着,家中姊妹相处并不和善。
她独在漩涡中还能处处拔得头筹,不会是简单人物,说没手段许襄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