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当砰砰砸门声,混着陌生的人声嘈杂,打破小院的静寂。
山林间被惊起的夜鸦嘶声振翅,伴着火光窜天而起,燎红了半片夜色。
院内不过寥寥几人,尽数被那些破门而入之人用刀抵住脖颈,集中赶到了前院。
贺七娘被小婢女搀扶着,在闪着寒光的刀刃之间,慢慢出了屋子,站定在院前。
院内的仆从看得她的身影出现,眼底皆闪过不容忽视的光。
他们七嘴八舌,同院子中央站定的黑衣老妇人叫嚷着。
“是她,您要寻的人,就是她!”
“放了我们吧,放过我们吧”
贺七娘感受到小婢女搀扶着她的双臂不住颤着,用力回握了小婢女的手,同她笑了笑,安抚道。
“别怕,我在呢。”
在小婢女信赖的目光里挺直脊背,贺七娘淡然开口。
“你们是什么人?持刀擅闯,可知这是谁家的别院?”
贺七娘强装镇定,勉力让自己保持着淡然冷静的模样。
只她自己知道,后背的薄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黏在她的身上。
“你们若为求财,自将财物取走便可。若敢伤了人,我夫家也定不会善罢甘休”
话音未落,那明是看上去慈眉善目模样的老妇人,却是噗地一声笑了。
“哈哈哈哈,你这村妇竟真是蠢笨至此。到了眼下这步田地,居然还念着夫家?”
“老身该说你蠢,还是说你到底是没见识呢?”
老妇人抚掌而笑,连带着发间别着的发饰都颤个不停。
抬袖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她面露轻蔑地拂拂鬓发,言辞嘲弄。
“你这村妇,方才不是还问我们知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别院吗?不如让老身告诉你,这破烂小院,还真是那许家侍郎亲同我们说的位置。”
故作懊恼地停下。老妇人在贺七娘皱起的眉宇间扫过,明知故问。
“哎呀,老身竟是忘了!这东都许侍郎家,可不就是你这村妇的夫家吗?”
“许,许侍郎?”
贺七娘讷讷地问。
“对啊,吏部侍郎,许瑜,许侍郎。”
“你骗人!”
一直靠在贺七娘身边的小婢女探出头,猛地叫到。
小婢女情绪激动地往前冲了两步,还未来得及靠近那老妇人,就被人一把薅住发髻,拖得她扑倒在地。
贺七娘正欲上前去扶,膝弯却是被人从后头猛踢了一脚。叫她瞬时双膝跪倒在地,被人扣住肩,押在了那老妇人跟前。
“哼。”
一声轻嗤,那老妇从旁人提着的食盒中端出一碗黑漆漆的药,冲旁边使了个眼神。
下一刻,贺七娘被人钳住下颌,一个用力。
刺痛传来,贺七娘甚至都来不及挣扎,那人已是直接将她的下颚卸了下来。
被一碗接一碗地灌下那叫人作呕的汤药,贺七娘面上早已分不清淌的是泪,亦或是挣扎时溅出的药汤。
“娘子!娘子!”
小婢女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由清晰变得模糊,贺七娘直勾勾仰视于天上那轮残月,忽地明了,到底,她还是不够了解许瑜
不然,她也不会在那些人自称是得了许侍郎示意之时,第一反应是觉得自己听错了来历。
眼角余光之中,贺七娘见着那瘦弱的小婢女突地暴起,一口咬在了押住她的那只手上。
然后,拼命朝她扑了过来。
紧接着,却有黑影从旁斜出,将她一把提在手中。
瘦瘦小小的小婢女,挂在那人手中,就像逢年过节时,从笼子里被提出来的,待宰的鸡。
寒光抹过,溅出半圈的血,然后,那人将她丢到一旁
“啧!怎的还要弄得见血?”
老妇人见了这一幕,嫌弃地丢开手中的碗,忙不迭往后撤了几步。
就像,生怕被脚下渐渐淌开的血污了衣裙。
贺七娘被人松开,她膝行爬到小婢女的身侧,哭着将小小的她抱进怀中。
“嗬不该,不该是这样的呀”
“娘,娘子阿郎不该,不该是这样的呀嗬,嗬”
铁锈腥气充斥鼻间,掌下黏腻、温热的血一股股自小婢女喉间涌出,缠得人几欲作呕。
对上贺七娘的目光,小婢女强撑着张口,想要再说什么。
可话还未来得及出口,一口倒灌的血却被呛咳迸出,血沫飞溅上贺七娘半垂的眼皮,令她眼前阵阵发黑。
双手牢牢压住小婢女喉间刀口,妄图止住那喷涌而出的血。
贺七娘抬眼,环顾四周。
她想问问,有没有人,能够救救她的妹妹。
可映入眼中的,只有四下奔逃的仆从,屋前倒地不起的身影,廊下被踩成烂泥的花。
还有,廊后熊熊燃起的炽烈火光。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许瑜,你不该是这样的啊
贺七娘像是被人折断主杆的偶人,无力耷拉着头。
凌乱的发丝低垂,在贺七娘面上投下杂乱的影,落在微微抽搐着的小婢女身前。
心神混沌,贺七娘紧紧抱住怀中的小婢女。
视线无定,直到落在那尚在滴血的刀尖上时,她仍在呆呆地想。
不远处,那老妇人正满是不愉地交代着。
“既然动了刀,干脆收拾干净再一把火一烧得了。天干物燥,不过是仆从不当心烛火罢了。”
“那这瞎子?”
“灌了那么多药,又是个瞎子,就这样吧。怎么着,你还想见血?”
“嘿嘿,哪儿敢呐?还得是您,生就一副菩萨心肠。”
“赶紧着些,老身还得早些回府同主家回话呢。这头务必料理干净,省得日后给三娘子添堵。”
那老妇见持刀之人领命而去,又见贺七娘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眉目舒展,像是心情极好。
砖石缝隙间,火光映出血色,肆意蜿蜒。
踮足避开小婢女洒落在地的血,那老妇踢了踢贺七娘的腿,冲她开口说到。
“听说,许侍郎于惯唤你贺雯华?”
“呵,老身原还不知,似你这般出身的人,怎会取这样好的两个字儿做名。”
“后头啊,还是我家三娘子笑语,雯华二字虽可指五彩祥云,但也能指那泥里石头上的纹。老身这才明了,说到底,似你这般的,不过也就是石头一样,任人践踏的卑贱东西罢了。”
说完这话,老妇像是觉得这满院的血气着实恶心了些。她捏着帕子掩住口鼻,便转身往外去了。
自然,也没能听见贺七娘费尽全力,拖着脱臼的下颌,一字一句地回道。
“祥云。我阿耶说,那是天上的五彩祥云”
“我阿耶说,雯华是天上最好看的祥云”
浸满鲜血的手背被人猛力扣住,贺七娘仓惶回望。
白日里还甜甜笑着唤她“娘子”的小婢女,如今已露了眼白。
因呼吸不畅而涨得青紫的面容,狰狞可怖。
“逃嗬逃”
小婢女颤颤抬起的手骤然落下,指尖擦着贺七娘散开的裙摆,遥遥指向院门方向。
怔楞回头,正有火舌肆意蔓延,逐渐攀上破开的院前木门,她的耳畔,尽是木材燃烧时的噼啪异响。
是了!
她不能呆在这里,她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