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是生是死,当是命数,与我等无关。”
很是随意的一句话入耳,正想跟上去的远松脚步一停,脑子不受控制地回忆起揽着贺娘子耐心安抚的郎君,面无表情地暗自腹诽。
对!是生是死,当是命数
作者有话说:
远松:不好意思~在下平平无奇~面无表情吐槽小能手一枚~
方狗:想好了吗?(打算怎么死?)
020
◎指甲轻轻划过她的手腕◎
懒懒倚在窗前,才洗净晾干的满背青丝被贺七娘仅用一根发带松散系住。她单手撑住下颌,趴在那儿心不在焉地眺望远处灰蒙蒙的天。
午后,她牵着毛驴去了城外。
顺利寻得那口泉眼,贺七娘借了旁边婶子的水瓢,用水囊灌过一口,一饮之下,便发现这泉水确实是叫人眼前为之一亮的甘洌,细细回味,还有一股爽口的清甜。
她听附近村落过来打水的婶子们解惑,说这眼泉的泉水,是折罗漫山山顶常年覆盖的积雪所化,所以才会这般甘甜。
为此,当地人还为这眼深泉取了个名儿,叫作天水泉,意指为苍天降下的泉水。
虽是朴素易懂,但贺七娘听了,只觉得这“天水泉”三字极是确当。
将水囊灌满之余,贺七娘还留心打听了一番,想看看这附近是否有人,做这往城内送运泉水的营生。
原本,她在出城之前,是打定了主意,假若这眼泉水的确口感极佳,那今后她便隔几日就牵着毛驴过来,拉上一次酿酒的水。
可在出城时,她见着了那些随驼队进城的胡商。
贺七娘再一联想,立时便想到了康令昊那生怕错过一丝赚钱机会的性子,当下就猜测,城中应该也有人会特意做这个买卖,所以,她这才特意打听了一嘴。
这一问,倒还果真没让她失望。
先前借她水瓢的那位婶子所在的村落中,还真就有户人家,是专干这门为城中酒楼、茶舍运送泉水营生的。
当即跟了那位婶子到了村里,又问了那户人家的地址,贺七娘便一刻不耽误地寻上门去。
她想同他们谈谈,日后为她那间小酒肆送酿酒用水的买卖。
一个存了心思,一个本就靠这个维生,所以,这桩买卖谈得极为顺利。
只一点出乎贺七娘意料的,便是那户送水的人家家中,当家做主的,竟是个约莫与她同岁的汉家女娘子。
似是看出了贺七娘的疑惑,又见她是女子,那娘子倒也爽快,直接同她解释了,家中除开还有一双年幼的弟妹之外,再没有其他长辈了。
原也算得上同病相怜,贺七娘存心想着与人便利,同这位余娘子谈好了日后送水的频率和价钱,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回了邸店。
现下想来,那位余娘子看上去娇弱貌美,衣衫虽朴素但也很是婉约清雅,倒真是想不到,她的性子这样直率爽利。
想来,她们二人后续也会相处得愉快。
回到邸店,特意找店家借了纸笔,贺七娘将自己关在屋中,一项项列出铺子和院里需要置办的东西,再抬头时,天色已近傍晚。
额外花钱叫伙计抬了水进屋,贺七娘彻头彻尾,将这连续一段时日在外奔波积攒下的风尘洗净。
等到她忙完这些零碎事情,已然是眼前这般趴在窗前,借着心里只是想试试能不能看到婶子们口中所说折罗漫山的理由,一双眼,却止不住地往邸店前的必经之路上溜。
驼铃彻响,叮啷声随着家家户户飘起的炊烟,在这座城覆上夜色。
匆匆归家的行人与商贩在街道上彼此擦肩,穿梭不歇。
车轮辘辘,早已眼熟的马车在这人影憧憧间缓缓前行,赫然闯入贺七娘的视野之中。
猛地坐直身子,贺七娘阖上窗,从矮榻上一跃而下。
匆匆拿起木梳,散开发带,她就着铜盆中的清水将头发编成辫子,仔细盘回脑后。
再检查一番自己的衣着,见新换的衣物没被弄出褶子,贺七娘这才拿起桌案上妥善放着的油纸包,打开门,朝邸店楼梯处小跑而去。
只是在关门的那一瞬,见着急吼吼朝她奔来,眼底写满了想要一起去想法的小来宝,贺七娘弯腰抄起小犬的同时,忽地想起,她似乎还没将那身从洛水村带来的青衫,还给方砚清。
这头,那日留下的突厥活口被灭,方砚清再懒得粉饰太平,给那幕后之人苟延残喘的机会。
他离了柜坊,依照先前查到的线索,拿着离开东都时殿下所赐的玉符,光明正大地进入伊州府牢,也让自己正式进入到所有暗地里窥探之人的视线中。
带着远松和栴檀在暗无天日的伊州府牢里待了一下午,方砚清这时才得以回到邸店。
方砚清在府牢里寻得了他想寻的人,为了撬开那人的嘴,他一时下手重了些,叫衣摆处都被溅上了血。
虽因衣衫是玄色,叫人看不清上头溅着的暗红。但到底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叫他隐隐有些作呕。
远松见他面色难看,已经先行一步,去为他安排热水。
方砚清沉着脸,正打算回屋将这身废了的衣物褪下,走廊另一头却传来一阵欢快的脚步。
循声侧目看去,他只见贺七娘笑弯了眼,正一手夹着小犬,一手捧着一个小小的油纸包,从走廊那头小跑过来。
很快,贺七娘已跑来,站定在方砚清身前。
同他们见过礼,贺七娘很是兴奋,将自己已经找到铺子的好消息分享给了他们。
说罢,她将手中的油纸包捧到眉眼温柔的方砚清眼前,冲他笑得恣意且灿烂。
“这是我今日去寻那泉眼时,在路上偶遇到的一个阿婆自己做的糖渍果干。我试过了,味道很好,所以我就给你……你们带了些回来。”
忙不迭将口中的你换作你们,贺七娘心生羞赧,忙低头打开油纸包,压根不好意思再抬眼去看方砚清身后的栴檀。
其实,她买这果干时,还真是没想到栴檀和远松……
她只是见方砚清总爱备些甜口的糕点食盒,便猜想他应是喜甜,脑子一热,便买下了这包果干。
而方砚清见她伸手探来时,瞬时想到了身上的血腥味。
他反应过来时,已是不自觉后撤了一步,拉开了同贺七娘之间的距离。
方砚清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他刚才会那样做?血腥味而已,便是她闻到了,也并不打紧不是?
这会儿听得贺七娘的话,他更是难得地呆住,望着那包果干,久久没有动作。
最会察言观色的远松不在,栴檀视线游离在这沉默无言的二人之间,最后落在贺七娘怀中懵懂无知状的黑色小犬身上。
栴檀正期望小犬给她个建议,她是不是应该站出来,告知贺娘子郎君从不吃甜食时,方砚清已是客客气气地同贺七娘道过谢,又从被打开的油纸包里捻了一块果干,放进嘴里。
他笑着赞道:“嗯,味道极好。”
贺七娘越发灿烂的笑脸,莫名让方砚清想起那个在树下发现他踪迹后,举起手中的小帕子,问他要不要吃糖的小东西。
那天,阳光从树冠的枝叶间倾洒而下,落在下头,变成一片片飞舞的蝴蝶。
蝴蝶在她眉心处映下暖意,衬着她蓬乱散在脸旁的微卷发丝,看上去倒像是几年前,他阿耶特意为阿娘寻回来的,那只小小的西域卷毛犬。
口中的果干黏住他的犬齿,也黏住他脑内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