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无交情, 只王仰进京后?, 杨府备酒为其掸尘,一道请了元承。王仰今时?的名?望地位, 元承自是有意结交, 席上?觥筹交错, 各诉倾慕之?情, 恨不得引为莫逆。那日元承得知王韬之事, 自觉是?尽力?之?时?, 便立马叫人备车,要往太尉府去, 可谁知才?出了府门, 颅内一时?剧痛, 大庭广众之下疼昏了过去,惹得一片鸡飞狗走。
元承身不能至, 心却时?刻挂念,于是安排了自己二弟替他尽心力, 元衍应了,他才?放了心。可元衍只嘴上?答应,实?则对外叫人宣扬元府大郎君病重,且有不治之?患,二郎捧药侍疾,半刻也不敢离,关上?了府门,不露半点踪迹,外面的事是一点不管了。
再说孟绍,他近来也是?焦头?烂额。昌州大旱,饿殍遍野,他要主持赈灾,本就忙的脚不沾地,偏偏孟冲又出了事,他得分神看望照料,这倒也罢,谁知道还不明不白死了一个重臣独子,且还是?死在南狱,更是?说也说不清了。
今日?好?些,昌州来报,赈灾如今已初有成效,倒是?能叫人暂时?松一口气。
午后?孟绍在园子里逛,身后?跟着谋士夏迁,两人不时?说些话。
夏迁见孟绍眉头?紧锁,少不得说些中听的话解他的忧,只孟绍仍是?一副忧心模样,停在棵梅树下,忽然道:“你说,他怎么就死了呢?”夏迁自是?知道他说的是?谁,但低了头?闭口不言。
“那是?个烫手的,我能把他怎么着?只想着快快送走才?是?,谁成想他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这账到底是?算到我头?上?了,我现在甚至想着,是?不是?那边做的,就是?要嫁祸给我,但那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独子,这么大个手笔,我都觉得不值得,实?在叫人想不明白。”
夏迁自他说起这事来便保持缄默,孟绍自己想的烦了,便问:“你如何看?”
夏迁先恭敬施礼,后?幽幽道:“殿下,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夏迁乃是?孟绍心腹,情分非同一般,如此私下,孟绍与其你我相称,若是?人前,便尊称以先生。这两人是?能说心底话的,夏迁今日?做此态,孟绍不免郑重。
“殿下难道没?有想过?,南狱之?事,许是?元氏做下的也未必可知。”
任这上?京城如何波橘云诡,都是?沾不着湛君的。
她仍旧出不得平宁寺,也失掉了识清这个好?朋友,可最近的日?子却比先前好?过?太多,只因她又得了新的游伴。
自那日?互诉衷肠后?,孟冲每日?都来平宁寺,湛君每天都能见着他,也每天都会?收到他的礼物。湛君不免想他可能是?把对妹妹的情全用到了自己身上?,接受他的好?使她心虚,这愉悦时?光仿佛是?她从旁人处偷来的一样。
湛君想过?同他讲明,但他瞧着实?在高兴,于是?便又忐忑,想他可真是?个可怜人,妹妹快将他逼疯了。湛君心中颇经历了一番挣扎,最后?想,由他去吧,他高兴便好?,自己只将他给的那些贵重东西仔细收好?,以后?能见着他妹妹便转交给他妹妹,要是?见不着,就还给他自己,她是?不会?要的,但要是?一筐好?果?子,倒也不是?不能收下。
这日?孟冲来,提了一筐桃子,鲜亮得引人口齿生津,一口咬下,绵软多汁,流到她衣裳上?去。
孟冲看着她笑,拿了帕子就要给她擦,湛君吓了一跳,捧着桃子忙躲开了,好?一会?儿,孟冲抓帕子的手还停在那儿不动。
湛君看着他那表情,觉得自己做错了事。这动作虽然亲密了些,可若是?兄妹,倒也不奇怪,他很想这会?儿他眼前的人是?他妹妹吧。
孟冲收回了帕子,神色已同先前无异,说道:“我昨个回我府里看了,我那儿好?像没?有琉璃皿,我叫人到宫里问,肯定能找着好?多送你。”
昨日?两人闲聊,孟冲问湛君有没?有什么爱物,湛君是?个山野女子,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说了大堆东西,唯一算得上?珍贵的也就一个琉璃罐子,天青色的,她拿来装水晃荡着玩,春天在里头?泡花,夏天往里头?丢鱼虾。她说得很开心,孟冲听了却很难过?。
湛君听他讲要给她从宫里要琉璃罐子,很是?惶恐,忙说不用,“我是?和你闲话,不是?管你要东西。”孟冲说:“我知道,我只是?想送你东西罢了。”湛君便说:“我其实?也不是?很喜欢,琉璃是?脆弱的东西,我常害怕它碎了,太过?珍贵的东西容易成为心里的负担,宁可不要的好?。”
孟冲坚持要送,“只是?你有的少了,才?会?觉得珍贵,如果?多了,那它就不过?是?你喜欢的寻常玩意,我可以给你很多,多到你就算是?拿去砸着玩也不会?觉得心里有负担。”
湛君再不敢说琉璃的事,转了话题,“我真的可以上?永安塔吗?”
湛君才?来就想登永安塔,识清领着她去过?,可也只是?在塔下瞧,不曾真正上?去过?。
永安塔是?上?京最高造物,又因平宁寺离宫禁不远,登上?永安塔能看见禁中内景象,是?以不许人进,常有人把守,只离得近些便要驱赶。
湛君那日?望塔兴叹,几乎要将脖子仰断,尖塔高耸入云,伸手就能摸到天似的,要是?站在上?面远眺,真不知是?何等景象!湛君是?真的向往,只是?禁中有令,她也只能想想,越想便越觉得不能登塔实?在是?人生憾事,只要想起来便会?觉得难受,于是?便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不想果?然好?受许多,只是?她心底到底有那一番向往在,像颗深埋的种?子,想尽法子要发了芽,盛大地长。
湛君问了孟冲,孟冲哪里会?对她说不行,只是?昨日?天晚了,塔又实?在高,怕出事,所以答应今天陪她一道登塔。
孟冲说:“你换个软点的鞋,别到时?候累着。”湛君喜不自胜,“我脚上?这双就可以,我们快些去吧!”孟冲笑着应了。
到了塔下,自然有人要拦的,但是?孟冲亮明了身份,一切就都不成问题了。夙愿一朝成真,湛君高兴的几乎要原地转圈,孟冲只一直微笑着看她。
湛君不管孟冲,径自冲在最前头?,永安塔以全木架制,她在上?头?蹦蹦跳跳,到处是?咚咚地回想,孟冲听得心惊,喊她慢些,她自然是?不听的。
永安塔加上?塔尖离地共百丈,盘盘饶饶数百级阶梯,孟冲上?到第九层时?已是?气喘吁吁,再看湛君,她早到了,正在静静发呆,孟冲只看着她,眼里没?有别的。
过?了不知道多久,湛君忽然发出感慨,“真是?万物入眼,倘若此时?下雨,雨云也在脚下吧!”此时?恰有风过?,数千枚金铃应声而响,恍惚出人境而入仙地。
湛君比着自己的手,里坊不过?她手掌大,行人观之?不过?如蝼蚁。湛君呼出一口气,对孟冲道:“我离开家,原就是?看这些的,这世上?的繁华,若不亲历,简直有愧此生。”
孟冲却说:“繁华不过?是?过?眼的云烟,挥挥手也就散了,再看就是?千疮百孔,没?什么意思,要是?能安稳,一生无灾无祸过?完,只在山上?也是?好?的。”
湛君听了这话并不生气,因为先生也是?这样想的,不过?她并不苟同,“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我不必说服你,你也不必说服我,君子和而不同,咱们只要快活就好?。”
孟冲听了一笑,想这还是?小孩子,可见是?没?经过?什么苦处,真好?!往后?我活着,就是?为着她一辈子都当小孩子,永永远远地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