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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那道人影纤细高挑,手持一盏烛灯,慢慢走进了裴兰烬的房间里,走到榻前,盯着昏睡的裴兰烬看了片刻后,抬起手,慢慢的解开了裴兰烬的衣袍。

来人正是沈落枝。

沈落枝在瞧见裴兰烬后脖颈后那一点暧昧的粉红时,便心生疑虑,越想越不安,干脆将人留下,下毒在汤药中弄昏迷了之后,亲自查看。

裴兰烬睡觉时,只着了雪绸中衣,褪下中衣后,里面便是男子白细的皮肉,裴兰烬是清瘦的身形,他很白,白到像是玉做的,所以身上的痕迹便格外明显。

裴兰烬的锁骨上,胸口上,腰腹间都有痕迹。

她的目光透过裴兰烬的衣裳向下看,瞧见了在左胸上的吻痕的下方,印着一个小巧的牙印伤痕,像是被人重重啃咬过,已经结出小小的痂了,那痂也是一个牙印的形状,可以瞧出来那人当时有多用力。

确认了。

并非是她冤枉他。

是吻痕。

是牙印。

是睡过。

沈落枝的脑子里“嗡”了一声。

她坐在床榻边,看着床上昏睡的男子,那张禁欲冷清的脸下,是各种放荡淫秽的痕迹。

沈落枝只觉得这烛火摇晃间,她连这个人都不认识了,一片混沌迷雾顶上脑海,她的记忆里瞬间无声的闪过了很多片段。

她想起了与裴兰烬初识的那个夜晚,街巷上灯烛汇聚成一片流淌的光河,她与裴兰烬隔着街巷人海而望,彼此都瞧见了对方眼底中的惊艳。

她想起了二人默不作声的走到同一个灯谜下面解灯谜,分明是很简单的灯谜,两人却都故作解不出来,目光看似是在看灯谜,但眼角余光却将对方的衣角打量上百遍。

她想起了裴兰烬给她写的信,信上说,江南烟雨醉玲珑,与卿朝暮共听风。

她想起裴兰烬来江南时,与她品茗听雨,煮一壶江南春雨,掺一些少年心意,彼此对视时,从对方的眉眼间窥见春意如许。

她想起了裴兰烬与她父亲提亲时,脊背挺的笔直,他不提他的功绩,不提他的出身,只与他父讲,愿与她一子一女,长相久伴游春山,不加三者过一生。

像是一棵松柏。

他生于盛世,却不安于繁华,立誓要真正为民做出功绩来,所以他不做那安稳生活的京官,一头扎到了西疆这块混乱之地。

他是大丈夫,是君子,沈落枝懂他,所以她也愿意抛下江南的富庶之地,与他一道囚困于此,与他一起执刀杀出一条路来。

她本是在江南院中赏雨拾花,眉挑人间烟火、闲观山河落日的人,却愿意为她的松柏奔赴万里。

但是,当她心爱的松柏枯萎生蛆,变成另一幅恶心的模样时,她该怎么办呢?

情爱这两个字,是世上最干净的东西,也是最容易被污染的东西,一旦起了一点疑心,那便再也回不去了,越想,越疑,越疑,越想,到最后真假难辨,昔日的真情就都成了恶心人的臭烂货,越是真爱过,才越是作呕。

沈落枝手脚都凉了,她站立不稳,又忍不住想更多。

这吻痕不是很新鲜,瞧着已经有几日了,是她没回来的时候么?

她在三元城时,青丛去接她,推脱说“裴郡守受伤”,且神色有些许慌张,只是当时她不解其意,所以未曾多想。

而她刚刚回来的时候,却没见裴兰烬受多重的伤,只是当时初见,心中万般思念,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处去。

现在想起来,这时间在此刻就对上了,怕是她在三元城的时候,裴兰烬就在与别的女子纠缠。

她在金乌城与耶律枭搏命、她被绑走时,裴兰烬是真的没空来接她,还是想她不如干脆死在金乌城?

这个女子又是谁呢?未婚苟且,为礼教所不齿,应当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知礼自爱的女儿,或许是一些青楼妓子,亦或者,是裴兰烬房中伺候的婢女。

她得先查到是谁,然后才能知道怎么办。

不管是谁,裴兰烬都毁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安静的厢房内,男子深眠,女子站在男子的身旁,静静地看着另一个女人的痕迹。

爱意生长如抽丝,一丝一缕来之不易,但爱意逝去如山倒,轰然坍塌,徒留满地残垣。

沈落枝的爱恨一贯鲜明,爱了便轰轰烈烈的将一切真心都捧上去,相隔万里也愿奔赴而来,但不爱,便会将原先给的一切,都变本加厉的收回来。

她能与裴兰烬一起遭风沙之苦,忍磨难侵略,但她唯独不能受到背叛。

她孤注一掷,只为了裴兰烬一个人,所以,她不能忍受任何来自于裴兰烬的伤害。

她的心里先是涌上了恨,在她被恨意淹没后,又被丝丝缕缕的难过包裹成茧,她一时间竟觉得手脚麻木,无法呼吸。

他让她的千里奔袭,和她的爱,都成了一个笑话。

——

沈落枝的心中如高楼崩塌,砸的沈落枝血肉模糊,她恨不得想一巴掌将被药晕的裴兰烬甩醒,却又克制住了。

她是沈落枝,是灼华郡主,是能从金乌城里杀出来的人,她的身份和她的教养不允许自己为了一个男人的苟且之事失去颜面,摔打哭闹,如同蠢妇疯女一样去逼问裴兰烬身上的吻痕。

沈落枝的手指都在颤抖。

她慢慢的将裴兰烬身上的系带再重新系好,她因为手指发抖,所以系的慢了一些,而裴兰烬在这时,呢喃着说了一句梦话。

“婚期落枝。”

沈落枝的手僵在了原地。

她抬起眼眸,看着床榻上的裴兰烬。

他在昏睡时,都记挂着婚期与她,到底是爱还是不爱呢?

婚期,这短短二字里,不知曾经含了多少少女心思,但现在落到了沈落枝的耳朵里,只让沈落枝觉得嘲讽。

裴兰烬早与他人同榻,又有何资格来谈论与她的婚期呢?

他是想压着此事,等到婚后再言明,逼她抬妾进门,还是想直接把这女人处理了,假装没有这件事呢?

亦或者,裴兰烬也许早就与其他女人苟合在一起了,却又在她面前假装为她守身如玉,只勾着她来成亲,在她面前演戏。

一切是真是假,裴兰烬又想如何做,她都不知道。

她想不通。

裴兰烬便没有心的吗?他怎么能一边与她山盟海誓,一边又与其他女子在一起呢?

如果他们当真是朝政联姻,那也便罢了,可偏偏他们不是。

他们分明是相爱的啊。

沈落枝垂着头看着裴兰烬,觉得她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人一样,那些风光霁月浮白载笔的认知都成了假象,就连他的笑容也在这一刻显得无比恶心。

她在知道了那些事后,不可能嫁给裴兰烬的。

她是高高在上的凤凰,是大奉尊贵的郡主,她再爱,也不会放下自己的骄傲,去容忍、去迎合。

沈落枝又想起来他们订婚之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月色之下的裴兰烬向她露出了一个笑,清俊儒雅的公子语气中满是期待,混着月光,洒满了整个院子。

“落枝,我同你朝朝暮暮。”

沈落枝的心头被人狠狠一拧,她凝望着裴兰烬的脸,很想在这一刻质问他,将他后颈上的伤痕都摊出来,问裴兰烬为何要如此。

但是她忍回去了。

她何其聪慧?她知道,若是她在此时问了,定会打草惊蛇的。

不要奢求从一个背叛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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