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尤眠点点头,他从裴怀霁的身上闻到了几乎不可察觉的酒味,这让他有些惊讶。
明明从来是个不沾酒不沾烟的男人。
是应酬吗?
可还不等尤眠细想,身后金碧辉煌的餐厅里走出七八个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他们均脱下西装外套露出白色衬衫,各个脸上摆着放松闲适的笑容。
一群人冲着裴怀霁喊:“裴总!多谢款待!”
男人们爽朗地笑作一团,齐齐地喊:“裴总,生日快乐!”
喝醉的同事很快被塞进代驾车里送走,尤眠惊讶地抬眸与裴怀霁对视。
“今天是你的生日?”尤眠眨眨眼。
裴怀霁抿唇应声道:“嗯,同事们简单庆祝了一下。”
似乎在解释,男人又多说了一句:“不小心吃了一颗酒心巧克力。”
尤眠夹杂着讶异复杂的心情稍显无奈地笑道:“抱歉,没准备生日礼物。”
男生刚说完就听见裴怀霁蹙眉淡淡道:“不需要为这种事抱歉。”
“我一般也不过生日。”裴怀霁被秋风一吹,零星酒意也彻底散去。
“我送你回去。”
尤眠停住脚步没动,就在裴怀霁误以为对方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他的地址时只听尤眠很柔和的一笑,说:“在节目之外遇见确实挺有缘的不是吗?”
裴怀霁微微怔愣住。
尤眠一侧头,极其潇洒地冲着a大方向轻抬下颌。
“生日礼物没有,但有个东西我觉得足以弥补。”
裴怀霁跟在尤眠身侧,两个人伴着清爽的秋风慢步走向a大。
昏黑的香樟树道里,他们靠得很近。
等尤眠走到教一楼的雕塑室门前拿出钥匙时裴怀霁才终于意识到对方要带给他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可能就是无巧不成书吧。”尤眠推开教室大门,朦胧的月色下,一座被白布遮盖着的雕塑静静地立在塑台之上。
“欢迎。”尤眠站在月色里转头浅笑,琥珀色的眸色亮得动人心魄,他说:“我的第一个观赏者。”
裴怀霁感到耳鼓微震,是他的心跳声。
尤眠走上前掀开了那张白布,一座镂空的铁雕出现在裴怀霁的眼前。
那是一个在大地上双手环抱住自己的小人,他的双眼空洞漆黑。
巨大的天穹好似从他脚底升起,刚硬的材质立在他的头顶,遮天蔽日。
可就在这仿佛将要压破他,拆碎他的天穹里,小人拼了命地向上望着,睁着那双空洞漆黑的盲眼。
小人的手臂深深嵌入他拥抱着的双肩,他的面容扭曲,嘴巴大张,鼻孔仿佛都在收缩着忍受痛苦。
可他依旧维持着向上张望的姿势,一直瞪大着那双空洞的眼。
最后,他在黑暗里找到了一颗被藏匿于钢铁天幕之中的染成橘红色的星星。
“万物的答案在宇宙里,在星星里,在眼睛里。”
尤眠轻柔地笑着,他侧头望向裴怀霁,“但愿我的解题没偏的离谱,让我投机取巧一次吧。”
“生日快乐,裴怀霁。”
雕塑教室其实并不像其他普通的教课教室一样整洁干净。
零散随意的画架子和塑台被放置在并不固定的教室中央, 十几个塑台拥挤在这间小小教室里,七拐八拐的居然也互不干涉。
大四生许多都有了新的目标,几乎大部分已经不会再来泡雕塑室, 因此很多塑台都被塑料布裹得严严实实,似乎很久无人使用。
而尤眠那座雕塑台则是这里唯一一个还很鲜活有使用痕迹的。
当裴怀霁要踩进来时尤眠提醒了一声:“地上有陶泥和石膏泥, 别弄脏你的鞋和裤子。”
尤眠经常在这里待, 因此早就换上了可以随意扔掉的裤鞋。
但眼前的裴怀霁一身笔挺的西裤皮鞋,上身的黑色衬衫熨烫得挺括,裤脚垂坠感漂亮, 笔直地向下落。
显然价格不便宜。
这样一套衣服踏进来,尤眠都要心疼坏了。
裴怀霁沉敛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干脆,他既没有回答尤眠刚才那句提醒, 也没有站在原地,而是径直迈步踏进了这一片泥泞与灰尘之间。
高定皮鞋毫不犹豫地踩在了雕塑室地板上的那些散落陶土与油泥。
裴怀霁面不改色地走到了尤眠身旁,深邃的眉眼一如往常理智冷静,但他说出的话却异常洒脱。
“这个近距离才是一位观赏者能拥有的最佳欣赏位置,生日礼物, 我当然要一票难求的最前排。”
尤眠无奈一笑, 眼看裴怀霁自己都主动走进来了, 他也不能把人再推出去。
今晚的月亮非常大,透过教室的落地窗洒向两人面前的镂空雕塑上。
这座雕塑并不大, 只有六七十厘米的样子,精致得就是一座可以放在书柜上的艺术品。
教室里没开灯。
或许是尤眠早有打算,只见朦胧月色穿过了铁塑的厚重云霭,落在了眼盲小人的眼睛里, 同时这缕月光也拂过钢铁云层中的那颗橘红色星星。
裴怀霁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尤眠的夜盲症。
那小人挣扎的脸庞和大张的鼻与嘴都显得那么痛苦与折磨绝望。
但云层中的星星又那么明亮,低矮得仿佛是触手可及的希望。
“尤眠。”
裴怀霁的嗓音有些沙哑, 他眼底的欣赏简直要化为实质,最终又克制收敛地凝结在那双冷峻的眼底变成一句,“这是我收到过的,最漂亮的生日礼物,谢谢。”
谢谢给我的第一观赏权。
尤眠放下背包弯腰掀开一旁放置陶泥桶的塑料薄膜,一边笑着说:“其实还是不巧,有太阳的时候会更加好看。”
他设计的想法是让阳光透进来,那剧烈的光会让云层里的星星更光芒万丈,也会衬托出小人的黑色铁制更加阴沉,反差感会拉得非常大。
“是吗?”
但裴怀霁听到后却说:“那月亮下的‘万物’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尤眠正巧挖出一捧泥,闻言保持着弯腰的动作微微怔愣住。
男生弯着眼睛转头笑道:“也是。”
“我作证,现在刻上裴怀霁三个字了,是生日寿星的专属独家。”
他好像不知道自己这句话都代表了什么,却足以让站在面前的裴怀霁耳膜都鼓动起来。
男人抿紧薄唇,克制再克制,隐忍又隐忍地垂下眼眸。
但惊喜好像远不止于此,只见尤眠从旁边拽来一把干净木椅推给裴怀霁,说:“先坐着,马上就好。”
裴怀霁毫不犹豫地坐下。
尤眠搬来曲渺的塑台放在裴怀霁面前,拆开塑料盖布后他又弯腰从自己的泥桶里挖出几捧。
固定、打模、塑形。
这是一座即将出型的比‘万物’还要小很多的泥塑。
小人的头发利落干净,身上的衬衫挺括,宽肩长腿……
尤眠开始仔细垂眸用雕刻笔描出小人的五官,英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与时常冷峻抿起的薄唇。
裴怀霁渐渐屏住呼吸,因为他好像知道尤眠在雕什么了。
等到五官都被刻画完善时尤眠下笔利落地挖开小人的胸口位置。
裴怀霁坐在他的对面仿佛自己的心也被挖了出来似的。
尤眠头也不抬地低头注视着自己手里的雕塑泥人,他几笔从